章肥猫犹犹豫豫的站起来,自己拿了块板子,搭在两船之间。别看他体形肥大,身手到是灵活,几步就蹭了过来。
施策叫道:“来呀,把这章子乙给我按住,扒光了吊起来打。”
“你说了不杀我的,你不守信用……”
“我不杀你,但要给你长点记性。”施策说着,从舱房里拎了一条鞭子出来,“小爷我好久都没有打人了,实在是手痒。”
说着,施策在甲板上啪啪抽了两鞭子,抽得木屑四处飞溅。
“用这鞭子抽我,还不把我打死了啊。”章肥猫大哭起来,“可怜我那小贱人,年轻轻的就要守二次寡啊。”
“施策,先别打他,我有些话要问他。”楚剑功叫住施策。
“哎呀,大爷,您有话尽管问,我什么都告诉你,都不瞒着你。陈老大他不是好人啊,我杀了他真是为民除害啊。呜……”
这一刻,章子乙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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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婆罗洲
2月13日
楚剑功的汽船三天后到达婆罗洲,直奔蒙托拉杜。这地方是帮会的地盘,却没什么岗哨,想来承平日久,失了戒备。施策来过几次,熟门熟路,带着楚剑功一下子就找到了和顺总厅所在。
和顺会原先创业的十四家矿主,三条沟公司已经迁去了昔邦,其他的要么被吞并,要么迁走,现在留在和顺会的,只有大港、坑尾、新屋三家公司,实际上也是大港一家独大,大港公司的带头大哥谢祥,还顶着和顺会总舵主的名头。
谢祥正在和顺总厅,听说是清国的抚夷钦差到来,赶紧迎出来,脸上却挂着半信半疑的表情。他们这些人的祖辈,大概是乾隆年间从大陆迁移出来,清朝对他们一直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怎么会有个钦差跑来?
楚剑功带着李鸿章,郭嵩焘,到总厅中落座,上了茶之后,楚剑功将自己的告身取了出来,交给谢祥验过,谢祥连称不敢,却仔仔细细的看过告身,随后将告身交还楚剑功,站起来深施一礼:“钦差大人,受小民一拜。”
楚剑功坦然受他一拜,随后,李鸿章和郭嵩焘也与谢祥见过了礼。
几个人坐着喝茶,听谢祥介绍婆罗洲的形势。
现在在婆罗洲西北部的华人,简单来说,分成三股,兰芳会在南边,紧邻着红毛番,也受了红毛番的官职,三条沟公司在北部靠东面,紧邻着沙捞越苏丹国,而大港公司处于婆罗洲的西北角上。
“大港公司现在有多少人口?”
“居民一万来户,矿工两万人,胡椒园的农夫五千余人,其他都是老幼妇女,总计六万人吧。”谢祥说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们和顺会没有分家的时候,矿工就有五万人,那是何等的兴旺,现在,哎,真是……”
“恕我冒昧,”楚剑功说道,“当初为何会分家呢?”
“二十年前,三条沟出了一个朱华风,当上了和顺总厅的总舵主,本来按照和顺会的章程,是各家矿山轮着坐,让他当总舵主也没什么。但这潮州佬甚是可恨,将昔邦的矿山,只许他们潮州佬去开矿,不准我们客家人去,所以我们海陆丰的客家人,也就是大港、坑尾、新屋三家公司,逼迫潮州佬把昔邦矿山交出来,双方各带数千子弟,大大了一场,伤了和气,他们潮州佬就脱离了和顺总厅,以三条沟公司的名义,自己开矿。我们大港和三条沟就此分家。”
谢祥站在大港公司的立场上述说着。楚剑功听了个大概,和顺会分家,一是因为矿权,二是地域纠纷。
“三条沟现在有多少人?”
“一万矿工,一千多农夫。”
“你们和三条沟现在还有来往吗?”
“各开各的矿,没什么来往,去年三条沟的带头大哥死了以后,我们派人去过。”
“三条沟现在什么人当家?”
“是个叫刘善帮的后生,这人倒是挺能干,刚刚拿到了在沙捞越的金矿。”
“兰芳会呢?”
“刘台二前几年死了,是个从大陆来的新客当家,叫做古六伯。”
楚剑功想了想,问道:“总舵主,红毛番凶狠吗?”
“切,”谢祥轻蔑的一挥手,“他们有火枪,还是打不过我们,就算兰芳会那帮汉奸帮手,他们还是打不过我们。”
谢祥说的倒是实话,1818年,三那苏丹和红毛番殖民者联合起来,进攻和顺总厅,被击退。和顺会在1822年分裂后,红毛番又挑动万那苏丹国进攻大港公司所在的蒙托拉杜,结果万那苏丹国被大港公司打得几乎灭国。1825年,兰芳会内斗,汉奸总舵主刘台二被囚禁,红毛番试图解救刘台二,兰芳会向大港公司求援,大港公司再次击败红毛番。
这就是南洋华人津津乐道的三败红毛番。
但楚剑功作为穿越者,却知道一个谢祥不知道的关键所在:大港公司历次击败的红毛番,只是探险家,香料商队,流放犯等民间武装,而不是红毛番的正规军。楚剑功并不清楚大港公司以后的发展,但婆罗洲所有的华人政权被消灭,却是不争的事实。
下人进来说:“老爷,酒宴备好了。”
“乡野村民,不知道什么礼数,请几位大人喝几杯水酒,吃点野菜,您船上的水手,我也备好酒菜送过去。”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酒桌上除了楚剑功、施策、李鸿章、郭嵩焘,以及主家谢祥之外,还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大港公司的军师,姓苏,另一个是护法,郑洪。
楚剑功不知道,这郑洪是大港公司的最后一任总舵主,在他的带领下,大港公司先消灭了三条沟公司,从红毛番手里夺得了帮夏,并包围了红毛番的殖民地坤甸。但郑洪自己却战死了。此后,红毛番从南非调来正规军,并与兰芳会联合,进行了长达四年的“公司战争”,终于灭亡大港公司。
酒酣耳热之际,楚剑功决定还是劝一劝谢祥:“总舵主,红毛番可不好惹啊。你想,红毛番的母国万里之遥,他却能来到这里,开疆拓土。我听说,在西洋,连英国人都要让着红毛番三分呐。”
那位苏军师接过口来:“总舵主,你看看,连钦差大人都这么说。”
郑洪却说:“红毛番打不过我们,我怕他何来?”
谢祥沉吟了一会:“敢问钦差大人的意思。”
“刚才闲谈之中,你说你自己,兰芳会,还有三条沟的人,都想要朝廷册封,做个藩王?”
“是,如果钦差大人能够周旋,大恩大德,谢祥没齿不忘,我这里别的没有,开着的金矿可就有六座。”
楚剑功笑了起来:“我作为朝廷钦差,许藩王是做不了主,但给你们一个名分,却不是什么大问题。”
郭嵩焘在一旁轻声叫道:“院台……”
李鸿章阻住了他,用筷子沾了酒,写了“从权”两个字。
“我觉得,你们这种总厅的形式,挺好,这样,你去请人,明日正午,就在你们和顺总厅,邀齐兰芳会,三条沟,还有坑尾,新屋,以及其他独立的小矿山的头头脑脑,我代表朝廷,为你们的恩怨做个了断,也给你们所有人一个名分。可好?”
“啊?”听谢祥的声音,可不大愿意,“也不知道其他人干不干。”
注:和顺会的各种官职名称非常奇怪,简便从事,采用了军师和护法两个便于理解的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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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苏家
谢祥专门辟出了几间客房,让楚剑功等人歇息。楚剑功在船舱里窝了这么多天,也确实想找张大床睡个好觉。
正要洗漱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谁呀?”
“钦差大人,苏某人求见。”原来是苏军师。
楚剑功让他进来:“苏军师有什么见教?”
“不敢,大人,我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军师,我洗耳恭听。”
“我们华埠,在婆罗洲是危如累卵。”苏军师打开话匣子,介绍他所认知的形势。
楚剑功一面听来,发现苏军师所说的形势,和他所猜想的,大体一致。婆罗洲西北部没有政权,也就没有边界。但红毛番若是要来攻打大港公司,要么通过三条沟的地盘,要么通过兰芳会的地盘。所以,结好三条沟和兰芳会,大港公司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但在事实上,大港公司和三条沟以及兰芳会的关系都不好。1824年以后,兰芳会总舵主刘台二做了汉奸,大港公司一度帮助兰芳会的人囚禁了他。但后来红毛番又收买了另一个汉奸,暗杀了主张和大港公司交好的兰芳会师爷,又用免除一年的人头税的诱惑,分化了大港、兰芳联盟。刘台二获释以后,死心塌地的给红毛番做事。五年前刘台二死了,继任的总舵主古六伯试图摆脱红毛番,和大港公司的关系才趋向缓和。
而在大港公司的东面,是从和顺会分裂出去的潮州帮派三条沟,自从分裂以后,双方为了争夺昔邦金矿的控制权,已经打了好几仗,伤亡数百人。虽然大港公司总体上占着上风,已经逐步控制的昔邦金矿,可是自己的东翼也越来越薄弱。
静静地听苏军师讲完,楚剑功说:“我看谢总舵主的意思,似乎不太想和另外两家联合。”
“谢总舵主带着我们大港,新屋,坑尾三家矿山,将西北角这一块的其他势力都扫平了,把三条沟逼得要去沙捞越,兰芳会也有低头的意思。他功劳大了,就不太把兄弟们的忠言放进耳朵里。”
“那护法呢?怎么看?”
“郑护法年轻气盛,如果别人来求着他,他说不定会让一步,但人家也不愿意低头啊。”
“那我以钦差的身份压一压呢?”
“大人,小的说实话,大人听了不中意,可不要怪我。”
“讲!”
“大人虽然是朝廷的钦差,但我们看过大人的告身,却知道大人只是路过,对婆罗洲,朝廷并没有旨意。总舵主只是希望大人帮忙带话,从朝廷拿一个名分,可以光宗耀祖。但大人把话带回去了,朝廷同不同意,却是两说。就算朝廷给了名分,可是山高皇帝远,朝廷也帮不到这里什么,最近还刚刚打了败仗。朝廷的名分,对这里来说,有固然好,没有,也没所谓。而总舵主,还有兰芳的人,把金矿看得比命根子还重。所以大人想凭几句话……”
苏军师没再说下去,但他的意思很明白了。
这还真是个麻烦。总不能跑去跟谢祥说,别打了,几十年后你们都要做红毛番的奴隶,而且还要被土着一遍一遍的杀。就算这么跟他说了,他也不会信。
“你们还有什么外援吗?”
“我们在和海峡殖民地的英国人联络,但英国人只想从我们这里收香料和鸦片,别的事情不想介入。”
也对,楚剑功记得,另一个时空的婆罗洲华人地盘就是被红毛番所占,英国建立东马来是很晚的事情了。
“那兰芳会和三条沟有什么麻烦吗?你们可以施以援手那种。”
“三条沟想开发沙捞越的石隆门金矿,已经和沙捞越苏丹谈妥了条件,但据我打探,刘善帮想把金矿抢过来,可又顾忌我们在后面使坏。而兰芳会一直在和土邦以及红毛番联合开采万那金矿,红毛番最近在挑动兰芳和土人相斗,从中渔利。”
“我心里有数了,明天等各方面人来齐了,我和他们都谈谈,再作打算。”
“让大人费心了。”
已经谈完了,苏师爷还没有走的意思。
“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说!”
“小人有个女儿……”
楚剑功一听,心头一热,终于有人把女儿洗白白了送上来让咱家生奸一下,不容易啊。就听见苏师爷继续说道:
“小人没有儿子,全指望这个独生女继承家业。这样就只好找人入赘。小人这个女儿,从小是惯坏了的。小人一直当心肝宝贝捧着,做父母的,总想自己女儿找个好婆家,不说大富大贵,至少女婿该是个有出息的汉子。可是有出息的,又有谁愿意入赘呢?婆罗洲这地界,来的都是讨生活的,有的开两年矿,就衣锦还乡,回家去了,留下来的,肯定无家无业。我说什么也不会把女儿连同家业交给这些人哪。”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帮你找个女婿?把我家里什么亲人,给你入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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