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少爷、枫少爷……」刻意压低的嗓音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叫唤,狭长的凤眼终于在小林鬆了一口气的注视之下缓缓睁开—流川这才发现,他竟不知何时坐着睡着了。
小林率先下了车,替他拉开后座的车门—长腿跨出,颀长的身躯在站直的那一瞬间有那么一丝几不可见的摇晃,随即恢复正常。
这一切~没逃过小林的眼。
亦步亦趋地追随着小主子来到佣人拉开的雕花大门前,他终于忍不住忠僕个性地低声开口:「明天没什么重要的会议……枫少爷要不……休息一天吧~这几天,您也够累的了。」
老实说,就算流川放大假一个月,流川集团也不会长脚跑掉,更何况,这个礼拜以来,顶头上司每天像不要命一样地工作到凌晨两三点,高阶主管们是个个肃然起敬,同样兢兢业业不敢偷懒没错啦~可是……枫少爷这样,根本就是变相地想要拖延回家的时间,他这金牌秘书~又怎会看不出来。
是因为……回了家……也没有那个给他一切希望与快乐的人在吧……
小林无声地叹了口气。希望洋平少爷真能解开两位少爷之间的心结啊~他衷心地向天祈求。
流川瞥了满脸担忧表情的秘书一眼,想也不想地丢出两个字:「不用。」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大门,徒留下忠心耿耿的小林为了自家主子说不出口的悲哀咬手帕啜泣。
如一阵疾风般掠过恭迎他回家的佣人与管家身边,接受众人的鞠躬弯腰—迈着大步的身影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或是回礼的打算,连原本伸出双手要替他接过西装外套的高桥管家也被他视而不见地直接跳过。
「枫少爷……」高桥管家瞠目结舌地望着那远去的高大身影。话说他本来準备要在接过枫少爷外套的时候,顺便提醒枫少爷卧室里有……
算了~枫少爷应该会自己发现吧。
高桥管家捋了捋小山羊鬍,绽出了久违一个星期的微笑。
推开卧室的大门,迎向这个星期以来,他已经非常习惯了的,一室的黑暗……他就这么自在地融入黑暗之中,完全没有开灯的打算。
话说回来,开灯干嘛?更加确认自己是一个人吗?
红唇自嘲地撇了撇,似乎在嗤笑着自己总还是无时无刻地想起那比他绝情数百倍的男人。
明明对其他人都是心肠软得要命,唯独对他呀~特别心狠……又狠又绝,一点不捨也没见对方流露过。
那个大白痴……他知道『不捨』两字怎么写吗?他会心疼他一个人吗?他……会记挂着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呵……铁定~是不会的……谁要让他爱他比他爱自己多得那么多,所以,才会心痛、不捨、挂念的……都是自己……真的是~自作孽啊……
春天的夜晚带着一丝凉意,清冷的月光洒落一地银辉,他望着地毯上闪烁着的银光,竟觉得有些恍惚。
罢了……他真的该好好睡一觉……想想……他似乎已经有好几天睁着眼直到天亮了。
他扯鬆了领带,随手扔了西装外套、皮带,毫不在意是否会弄皱衬衫和西装裤,和衣就往柔软的双人床上倒。
「噢!」有别于床褥的硬梆梆触感,以及一声模糊不清的痛呼,让他迅速地自床上一跃而起—
「谁?!」伴随着这声低喝,他已探出手扭亮了床头灯。然后,顿住—
「好……痛……」
昏黄宁馨的灯光下,只见穿着轻便睡衣的红髮男子正苦着脸,抱着头哀嚎着。
流川抱着胸,神色複杂地望着眼前这个让他思念了一个多星期,几乎已要生出怨恨的男人—与其说对方的出现让他惊喜,倒不如说是错愕的成分居多。
「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个房间里,属于对方的东西一点一滴地在消失,他并非一无所觉,只是努力让自己无动于衷—虽然从来没有真正成功过。那么~现在对方的出现,又是为何?
樱木光听这风雨欲来的平板嗓音就知道对方的耐心即将告罄,也象徵着—他今晚的道歉之行~绝对不会太好过关。
呜呜……可是~他明明也是受害者之一啊……跟死狐狸分房睡他也不好过啊……唉唉~
「呃……我……」他心虚地不敢直视对方过于犀利的黑眸,只能尴尬地低着头,烦躁地揪着头髮,习惯性结巴再次发作:「我……我要跟你……道歉……」
「道歉?」黑眸闪了闪,嗓音仍是缺乏应有的抑扬顿挫—虽说是问句,却连一丝上扬也无。
「呃……对……我……」樱木硬着头皮,抱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必死决心,断断续续地将他之前天大的误会叙述了一遍。「……就是这样……所以……呃……我很抱歉……那样误会你……」有力的长指在背后绞成了麻花状,正似他此刻因为紧张而拧成一团的心。
下一秒,头皮一痛,他被粗暴地揪住头髮,被迫抬起脸,对上那森森的黑眸。平板的嗓音很轻很轻,却带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响起:
「就是这样?樱木花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在你心目中,我是那种会背叛你的人?」
有力的白皙长指穿梭在红似火的髮丝之间,随着泣血的一字一句出口,手指亦益发收拢—樱木吃痛地皱起眉,头皮几乎要被扯离的痛楚让他冷汗直冒,但,他咬咬牙硬是忍住一声痛呼,只急急地否认:「不是!我从来不相信你会背叛我……」
就是因为那么信任他,才会那么害怕,害怕得连追求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害怕万一一旦信任落空,他的世界也会跟着崩塌……这个礼拜以来,他受的心理煎熬,不会比他少啊!
许是对方那未出口,却瀰漫在眉宇间的痛苦触动了他—流川鬆了抓握住红髮的手,欲收回的手臂却被一把抓住。
樱木顾不得残留在头皮上的刺痛感,像溺水的人寻到了浮木那般,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臂不放。
「你……接受我的道歉了吗?」他今天要是没得到他的一个点头原谅肯定是睡不着的。
黑眸定定地望着那殷切期盼的金眸好半晌,再垂下眼,盯着那用力得泛白的蜜色手掌……沈默降临在两人之间,一个是莫测高深,一个是屏息以待……良久良久,薄唇轻启:
「如果说……我要你用我要求的方式道歉,才考虑原谅你呢?」
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放鬆,樱木鬆了手,微微勾起唇,露出了个安心的笑—没发现黑眸深处一闪而逝的火光。
他大力地拍了拍胸脯。
「没问题!你说吧。」看是要下跪道歉还是面壁思过,他天才樱木花道敢作敢当,绝不会逃避推诿的。
柔软的黑髮拂过他鼻尖,久违了的肥皂香气笼罩着他,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待他回过神之际,流川偏凉的吐息已落在他耳畔,红唇看似无声地蠕动着,一字一句却清晰无比地穿过他的耳膜,传至大脑……
金眸很慢很慢地瞪大,樱唇很慢很慢地张成O型,几乎可以塞进一整个鸵鸟蛋都没问题。
等、等一下……他现在收回他刚刚说的那句话……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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