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小楼挑四反宇,饰以琉璃花脊,远观绮艳,近看华美夺目。花脊尽处有檐兽,却不似寻常用百兽将军,而是用形似苍鹅的水鸟替代。
蓬断未曾见过,转到桥楼侧,看清水鸟有赤色颌下胡,才恍然:“是鹈鹕鸟么?”
“娘子广识。”
这些天,镕式夸得次数未免过多,蓬断每每自觉无才,脸上都要飘红,便快步跟上他:“镕式不必客气。”
“哦,客气吗?”镕式带着笑回头,“娘子误会了镕式的真心意?”
方人鹭声音甘美,但论话语流连人心,则镕式如珩佩遇风,开口便知真情。
不过,这种夸赞是不能说的……蓬断抚了一下手:“不曾。”
她着实喜欢镕式,也望自己能有他这般的坦然和诚挚。只是话说得少,人见得少,开头难做。
蓬断第一次生出这种心思:隐于葱茏居,也有坏处。
入桥楼正殿,又有一只鹈鹕立于中央,白处素馨气,红处正红,成色美丽,栩栩如生。
蓬断走近了,嗅到清洌洌的草木气,直入腹中:“好香。”
“其白身用天竺鬘华,红喙用天彭牡丹,所以奇香,”镕式示意她多嗅一嗅,“娘子身体还有余热,视作毒。沉大员外山墅中处处有香,娘子可挑甘草或熏香处多闻,徐徐解之。”
见蓬断稍聚了眉峰,似乎想起什么。镕式暗叹一口气,话难出口,也得推波助澜:“娘子方才不知镕式的真心意,现下可知大王的?”
蓬断仍然在看鹈鹕,耳尖底,桃腮下,一点一点绛染:“自然,钱塘非痴人。”
镕式愁脉脉地笑,说着“那就好”,也去看鹈鹕,心里一些不甘,终于是压过了敬畏,便提点她:“楼中上下都有鹈鹕,能猜得出缘由吗?”
蓬断抬头看宝瓶似的楼身,果然如镕式所述,四壁厢阁间,张烛屏山上,隐隐约约现出低飞衔鱼的鹈鹕,一面红白令人炫目。
“或许桥楼因鹈鹕得名?”蓬断猜了一个。
镕式点头笑道:“娘子明慧,此楼正名为‘维鹈’。”
蓬断轻轻地答了句“是”,分神想着维鹈其诗到底如何。
“取‘维鹈在梁,不濡其咮’之意,”镕式请她坐,“是说维鹈捕食,无需下水,只要在桥上一伸脖颈,食物便会送到嘴边。”
蓬断讶然,不自觉地脱口:“那么,唔,此楼原是由山墅主人来住?或许平日垂钓……”
“不,此楼专为大王建筑。”镕式才说完,楼外便响起脚步。
“钱塘娘子,久慕佳名!”沉融一脚跨入维鹈楼,先见了镕式,一番飞眉。
镕式沉下目光,陪出一点笑,慢慢地让开。
让出犹带了惊色的一时绝貌,屏退谑言。
沉融微张着嘴,竟看得脸红了。
大员外罕有进退维谷时,再试探地问,声音也放轻两度:“嗯,娘子,有失远迎,可是生某的气了?”
“怎会。”蓬断不敢再忘仪态,立即垂目。
来时大王犹在列中,自己哪可能有脾气呢。
只是这位沉大员外举止浅近轻浮,与她素日见过的男子区别。
还未承应,便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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