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听那童杰吩咐:“请郎中来,给他好生诊治。”
脚步声在耳畔,近了。
木奕珩微微眯起眼,看见自己被放在大红纱幔之中,身下躺着的床铺却是白色的,滑而凉的丝绸。
他暗暗捏起拳头,发现自己使不上半点力气。
头顶一明,又一暗。
是童杰撩开帐帘坐了进来,高大的身形挡住大片的光线。
木奕珩心中盘算,自己有多少机会将此人一举击倒。
手腕上头,覆上一只粗粝的手掌,凉的,没有一丝热度。有黏腻的汗。
木奕珩眉头一皱,下意识翻起手腕将人扣住。
——
轻轻一声闷响。却是他自己被人抓住腕子将身子给带到男人的腿上。
木奕珩眸中射出杀意,身上却没有半分力气。
童杰幽幽地盯着他瞧,冷峻的面上扯出一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傻孩子。”
他说话十分温柔,温柔得令人脊背蹿上凉意。
“当年你娘,也是大都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他伸出另一只手,抚摸木奕珩的脸,“你真像她!”
木奕珩闭着眼,心中一片茫然。
狂傲如他,怎会遇到这种局面?
“不过,比起你娘,对你更有兴趣。你知道本侯的……”他低低地笑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生下来,就近不得女人……”
因这有悖伦常的喜好,才被许多人痛斥他为“老妖”。
尤其喜欢年轻俊俏、白嫩修长的男子。
比如,眼前这个。
“……”木奕珩咬着牙,额上青筋都纠结起来。那只手滑下去,在他紧实的腹肌上游走。
“呀。”童杰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眯起如电的眸子,俯身低声道:“你是冷了?还是怕了?张狂嚣张的木九爷,怎么在本侯面前,抖得这样厉害?”
“童老妖……”木奕珩强忍住恶心的感觉,咬牙道,“你杀了我,给个痛快……”
“瞧瞧你,真是傻孩子。”童杰微笑道,“本侯杀你做什么?本侯好容易叫人从卫子谚手上劫了你来,如何舍得杀你?你只管安心的,养好身子,等你好了,本侯再抱你,你放心好了,本侯对自己心上的人,是极温柔的,你一点都不需怕……”
“你他妈!”
木奕珩挣着就想翻身跳起,他只是稍稍抬高了脑袋,就被童杰的手掌按下。
“乖乖的……”童杰站起身,温柔地替他盖住被子,“你体内有本侯独门特制作的养生丸,助兴催\情,最是效果显着,慢慢享受,你会喜欢的,乖乖小九……”
木奕珩闭眼躺在榻上,感觉那人已走远。他使力挣了几下,别说走路,连跳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童老妖手上有鬼医、奇侠做他的左膀右臂,一善制毒,一善猎杀,在大都平素不显不露,一出手,必然没有落空的时候。
木奕珩茫然盯着帐顶。
他就这样成了别人的禁脔!
当日林氏被张勇的迷烟迷倒,无力躺在帐中时,是否也如他此刻般,绝望而恶心?
……他和童杰,有何区别……
………………
林熠哲到毓漱女馆门前,正撞见沈世京从里头出来。
“林兄!”沈世京好似心情不错,上前与他攀谈,“事情都解决了,木老爷答应我,一定会管好木奕珩。”
林熠哲眸子凝住,表情有些僵硬。
沈世京察觉了:“怎么了?”
“沈先生你……没听说么?”林熠哲眉头锁得很紧,表示事态十分不简单。
“木奕珩。”林熠哲道,“昨晚,木奕珩在城南受伤失踪了!”
沈世京瞪大了眼睛:“这,怎可能?”昨晚张勇吴强的确去药铺寻过木奕珩,可谁想到,一个那么高大的男人也会失踪?
他突然想到自己今天去木家去见木大老爷,控诉木奕珩纠缠他“未婚妻”之时,木大老爷隐忍而复杂的面色。
天啊!沈世京暗自咬着舌根。他这是做了什么?
“这事你知道便好,不要多嘴说与七妹听。”林熠哲不愿林云暖牵连到这事情中去,如今卫家木家势成水火,若卫子谚知道林云暖是木奕珩的女人,想来找毓漱女馆的麻烦,真是太容易了。
他走进院子,林云暖正在品尝沈世京带来的药酒,略尝了一小口,连忙就喝了一大碗水。见他来,笑着从蒲垫上起身,“二哥,你怎么来了?适才沈大夫送了药酒过来,说有美颜功效,你要不要尝一碗?”
林熠哲见她眉目清明,笑得十分好看,不由也扯开唇角,轻轻笑道:“好呀,来一碗。”
环视周围,又道:“我从筠泽珍宝斋要了一批首饰,放你这里,你上回不是寄了本图册过去,说要打些新样式的么?”
林云暖十分高兴,“那太好了,不过如今我两手空空,银子都投在这院子里了,货款等我卖了再给,先赊账行不行呀?”
林熠哲朝她一笑,“行,二哥的,就是你的。只要你高兴,二哥怎么都行……”
………………
“四爷还没回来?”
唐宅,钟晴刚刚沐浴过,对着镜子,挑了一点药膏往自己胸口处淤青的那块伤处抹。
侍婢脸色犹豫,小声道:“还没。今晚许是又在外宿了……”
上元节后,已经是第六天,唐逸每晚大醉而归,或是根本不归。
她被人踏伤,靠在桥上低声呜咽着喊他名字时,他不在。被人搀扶回来,接骨疼得死去活来时,他不在。
钟晴望着镜中憔悴的自己,苍白的面孔,无光的头发,失神的眼睛。不敢信,这是她?
是云州万花楼里,曾经倾倒众生的凌云仙子?
是唐逸与人百般争抢,几乎为她豁出命去,夺回来的佳人?
自从上次失子至今,身体一直不好。唐逸说是心疼,不忍辛苦她,从来到京城后就从没和她……
她为他筹谋,将他的才情、事迹,不断的传出去,成就他的美名,令他成为轰动一时的风云人物。为了阻住别的女人向他靠拢,设立他痴情于一人、不为美色所迷的正直形象。她做哪件事,不是为了他好?
钟晴扯开嘴角笑了,笑着笑着,眼泪爬了满脸。
侍婢扶她到床上,不知辗转多久才睡着了。夜半,胸前断骨处剧痛,唐逸浑身酒气伏在她身上。
钟晴悲惨地呜咽一声,哀求道:“郎君,我伤了……”
他俯下身来,将她紧紧抱住,有湿热的泪,落在她颈中。
唐逸喃喃道:“暖暖,不要离开我……”
钟晴的眼睛,就那样变得干涩,痛得想死,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
威武侯府有座巨大的天然温泉池。
小顺子作为威武侯义子,是为数不多的,被允许在其间沐浴的人之一。
远远提灯过来,才把干净的衣裳放在石头上,就察觉到附近气氛有些诡异。
冒着热气的泉池,颜色似比平时要深。
他走近些,陡然张大了眼。
木奕珩面色青白,正仰面在泉池中,睁着明亮嗜血的眸子盯着他。
周身,白气蒸腾的水中,被染了丝丝缕缕的红。
小顺子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你……你怎在此?”
木奕珩从水中站起身,是赤着的,威武侯府为他备下的衣裳,只有薄薄的轻纱一袭。
小顺子明知这人中了毒,根本不能将自己如何,可下意识地,还是不断后退,喉间不自觉发出颤声。
木奕珩笑着,一步一步,靠近。
“你们还真是找死。”
他走过来,两手交叠,将指节掰得发出声响。
小顺子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你……你……怎可能?”
“怎不可能?”木奕珩阴笑着,“等这一天,等得老子快急死了。”
“童杰进宫去,带走了那一医一侠,我自要抓紧机会,该清算清算,该干嘛干嘛……”
小顺子咚地一声绊在石头上,腿上一痛,才清醒过来,想要大声求救。
他长大了嘴巴,并没能如愿发出声音。
木奕珩已用左手将他颈子攥住。笑着,不断使力。
小顺子双脚脱离地面,仰起头痛苦地呜咽。木奕珩将人松开了,一脚踢进水里。
他按住小顺子的后脑,不断地将他向水中按去。
水面上泛起一串串泡泡,伴着咕嘟咕嘟的声响。
过一会儿,没了声息。
木奕珩放开手。将石头上放着的新衣穿在身上。
他望望自己垂在袖中的右手。苦笑。
被卫子谚的人砍伤了臂膀,又给小顺子绑了一天,这手,算是废了。
不过他没什么时间伤春悲秋,他溜出泉园,先摸去后厨,放了把火。
前后几处都突然着起火来,惊动了整个侯府的侍卫。
木奕珩埋伏墙下,终于觑空攀出外墙。
他不敢停步,迎着冰冷的寒风,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息,一边没命地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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