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回头,试探着开口问裴之:“你没答题,所以得罪他了吗?”
“裴之同学,请起立。”
讲台上,张副校长突然点名。
后座,裴之推开椅子,缓缓站起。
张副校长对全班同学说:“刚才的考试,裴之同学考了满分,并且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完成答题,让我们先为他的表现鼓掌。”
全班即刻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陆志浩很没心眼地啪啪啪拍着巴掌,非常替裴之高兴。
林朝夕却皱眉,总觉得这波很有欲抑先扬的意思。
果然,掌声渐渐停歇后,张副校长又说:“在你们等成绩的时候,裴之同学被我叫到了办公室。我知道你们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找他,也同样想知道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那就请裴之同学自己来说说吧。”
林朝夕半侧身,半仰头看站起的小少年,皱着眉,感觉更加不好。
裴之目视前方,直接回答:“刚才,张校长拿了一张新试卷,让我用20分钟完成。”
“然后呢?”
“然后,我一题都没有做。”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他很自然而然地回答。
林朝夕心里咯噔一下,旁边,章亮那伙人已经哈哈哈笑出声,嘲笑意味非常浓。
花卷也满脸震惊,他很无措看着裴之,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整个班级所有人里,只有裴之本人还保持冷静。
“你为什么不会做?”张叔平还在问。
“因为我没学过。”裴之答。
林朝夕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位张副校长明显在用裴之的例子告诉大家,要对学习有敬畏之心,通俗点的说法就是杀鸡儆猴。
她很想站起来替裴之说两句,她也正准备这么做,可突然间,有人喊道:
“林朝夕!”
“到!”她猛地应答站起。
教室里再次鸦雀无声。
一前一后,她和裴之突兀站立,接受全班所有同学的注目礼。
“听解然老师说,你刚才在质疑我,们让学生扛着行李上楼的考试要求什么意义?”
林朝夕先看解然,抿着嘴、撇撇嘴,意思是:你居然告密。
解然站在校长背后,虚空戳了戳中年男人宽厚的脊背,意思是:他超凶我不敢不说。
好多学生在讲台下偷笑。
“是。”林朝夕答。
“为什么?”副校长问。
“我觉得,您让我们在极端疲惫的这种状态参加考试,无法测试我们的真实水平。”她说。
张副校长:“在精疲力竭的的状态下参加考试就叫极端?你能保证你往后人生中的每一次考试你都能用百分之百饱满的精神状态去参加,你保证你考前不会发烧、头疼、失眠吗?”
林朝夕想起自己上次夏令营考试前拉肚子发高烧所以落榜的情况,想了想还真无法保证,所以她很诚实地摇头。
“今天的测验情境,只是你们往后可能碰到的情境之一,设想一下,如果道路拥堵,你狂奔几公里参加考试,坐进考场就必须马上开始答题,你们有了今天的经验,是否就会稍微镇定一些?而很有可能,正是这样的镇定,给了你们上名校的机会。”
中年人慷慨激昂,林朝夕却低声问:“但学习的目的也不是考试,为了几率很小的极端情况做准备,真的有意义吗?”她确实很疑惑。
“但很可惜,对于现在的社会制度来说,学习对大部分人来说的唯一目标就是通过考试。而这次夏令营的目的,也是为了考试。”
张叔平像在对她说,也像在对在座的所有孩子说。
“如果不通过,就会被淘汰。真正的社会资源只有那么多,社会通过考试,用一种相对公平的方式,一层一层筛选出不同能力的人,进行社会资源分配,这就是残酷的事实。”
林朝夕久久无言。
她深知张叔平的说的每句话都是很少有人会告诉孩子们的残酷事实。
但这一事实,又与老林从小到大给她讲的她讲“喜欢”、“兴趣”相违背。
老林从不强迫她一定要成为怎样的人,因此算是她那时文理分班强行选了文科,老林也只是生闷气。
但现在,她被骤然提醒了学习之路的艰难性和残酷性,竟又变得迷茫起来。
她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在讲台上授课的人换成老林,他会对他们说什么?
想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老林现在远在几十公里外,还是位公园管理员,怎么可能来这里,给他们上课呢?
讲台前,张副校长出声,打断她的幻想。
“你们是很聪明,我承认。”他说,“我也理解你们这次站出来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们的同学,但你们的行为本身,却确实带头破坏了考试规则,所以我对你们做出以下处罚。”
林朝夕再度抬头。
“在接下来这一周内,你们需每天早上六点到食堂,为夏令营其他学生准备早餐,这是对你们两个的惩罚。”
说完这句话后,副校长说了一句解散,就走了。
林朝夕还站着,并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对普通人来说这是处罚,但对她来说,好像又不完全是?
她回头,看了眼裴之。
第30章 知之
副校长走后, 是解然小老师表演的舞台。
他在讲台上伸了个懒腰:“小朋友们,我们现在可以去宿舍啦。”
望向窗外, 果然,树阴下有几辆白色观光车, 司机刚停好车, 正百无聊赖等他们。
她和裴之还站着, 都省了坐下来再起立的步骤,他们两不约而同往门外走, 花卷、陆志浩赶忙跟上。
“我靠, 这副校长怎么这样!”
一出门,花卷就开始义愤填膺,陆志浩闷着不说话。
“你们别难过, 我给你们说,谁这辈子没遇到过几个垃圾老师呢……”
花卷还在嘟嘟囔囔,裴之小同学默默回去, 拉开花卷箱子拉杆, 问:“走吗?”
“走走走!”花卷受宠若惊,快走几步接过。
裴之背着他的黑色书包, 很闲散走在前面,一路都是树阴,非常凉爽。
林朝夕刚扔掉干脆面袋子回来, 拍拍手上的调料粉,问裴之:“副校长,不会拿了高中生的卷子给你做吧?”
“有可能吧。”裴之答, “我确实看不懂。”
“这不是故意欺负人吗?”花卷又拔高音量。
“不会做很正常,没什么问题。”裴之用清脆宁静的声音说。
“欸!”花卷讶异地道。
林朝夕弯起眼睛笑了,看着裴之很清醒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刚才什么要拍桌而起的冲动也很傻。
这是裴之啊,既不会因师长当众教育而羞愤,更不会因无知而难过。
所有的未知,或许才是最让他们高兴的事情吧?
“你们两个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气什么?”
她和裴之不约而同问。
闻言,花卷杠把子气不打一处来,奋力一提,将行李箱装上光观车,不说话了。
他们后面,其余学生也陆续离开教室。
解然虽然一肚子坏水,但仍比冷酷副校长好相处太多,小朋友们围着他叽叽喳喳问东问西,比如宿舍怎么分啊,下午干嘛啊,以后会不会每天都有考试啊。
解然就笑眯眯地说到时候就知道。
“解老师,我们真的要再这里呆一个月吗?”
“放心啦,你们很多人都都呆不满一个月的。”
“欸……”学生们很不满地长叹一声。
“那怎么可以留的更久一点啊?”
解然:“干嘛这么问,我以为你们都想走了呢?”
他说这句话时,视线向他们这里漂移过来,林朝夕坐在裴之对面,他们中间是行李,裴之单手支颐,扇子似的睫毛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林朝夕耸了耸肩,这点小问题就要走,开什么玩笑嘛。
“不行啊,回家我妈会打我。”
“太早被淘汰感觉很丢人吧!”
孩子们还在追问:“你给我们透露一点通关秘籍嘛!”
“秘籍就是,找好队友,共渡难关。”
“什么意思啊!”孩子们不约而同问道,震得林鸟展翅。
解然笑:“行了行了,赶紧上车,随便坐。”
——
随便本来就是最麻烦的词。
观光车有五辆,孩子们刚才已经相互熟悉过,说过话的、一个学校的,都纷纷坐到一起,那些孤僻的,就选择没人的空位,而他们这里的情况,则有些尴尬。
“裴之、花卷,要不要来我们这里?”
有两个实验小学的孩子跑过来,很诚恳地邀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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