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还有一层红印,屈起的膝盖间还夹着刚刚撕下来的封条,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带着一丝奇怪的神色,似乎有些莫名奇妙,像在看一个流氓。
发觉了这一点的百里易顿时觉得很是无言。
他不过就看了她一眼,就好死不死地被她当场抓住,还弄得他是个偷窥姑娘的色狼一样……
他实在是对她没有意思好吗?
不过,他有些奇怪的眼神在她身上绕了一圈,不得不说,这个撕下封条的办法,确实还不错,看来是他低估了她的智商了。
百里易很想照样学样把自己脸上贴着的封条也撕下来,可却不料,那些土匪恐怕是看出了他有些功夫,把他从头到脚都严严实实地绑了,要像墨卿染那样屈起身子来自救还真是做不到。
试了两次发现不可行的百里易有些挫败,默默地靠墙坐了,不再挣扎。
看出了他的意图的墨卿染顿时就笑了,嘴角弯弯整张小脸都明媚了起来,好似融化了坚冰的溪流、深夜开放的昙花,就连脸上的那道疤痕都不甚明显了。听到她的嘲笑声的百里易本想瞪她一眼,可在见到她的笑容之后却心下微怔,最后什么都没有表示。
墨卿染自然是没有注意到他这一瞬间的情绪,歪着头有些使坏地笑道:“怎么,想说话?我能帮你撕掉封条哦。”
百里易看向她,虽然不能说话,但意思却是明显了——赶紧动手!
墨卿染弯着眼眸好不惬意,似乎已经把危机忘到了脑后,粉红的唇瓣里吐出欠扁的三个字道:“求我啊!”
“……”百里易很想骂人,但不能说话,于是决定再也不去理她。
虽然他心里是真不想再搭理她,可她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清越的声音悠悠地飘进他的耳朵:“喂,你我现在这个境遇,本来帮你一把也没什么,可万一我帮了你你却一走了之了呢?”
百里易听着她的话,神色微动,显然他本来正是打算一走了之的。
“要我说呢,这个时候还是互相帮助比较好吧,况且你现在中了毒,自己一个人也不好跑路吧?”墨卿染其实是没有把握能独自离开土匪窝,索性这会就和这个一起被抓进来的男人说了会掏心窝子的话,“喂,我说,我能给你解毒,不过我也有条件,你要送我平安回村里去,行不行?”
百里易看着她,神色澄澈,很有诚意的样子,于是点了点头,算作是同意。
“再给我一千岩牙。”少女继续道。
百里易点头的动作一顿,似有些无言。
“怎么样,同意就点头,不同意就算了,等我当了他们的压寨夫人就让人杀了你!”墨卿染瞪大眼睛威胁着,只不过那副神情当真看不出半点杀意。
百里易终于还是点了头。
得到了保证的墨卿染高兴了,站起身来就往百里易的方向走去。她蹲下身,跪坐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前倾了身子,缓缓朝他凑了过去。
就像要主动献吻的模样。
百里易的桃花眼中一闪,本能地想要往后仰去躲开她,却不料身后是墙,无处可躲。
短暂的停顿间,少女的唇已经落到了脸上。温温软软的,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一瞬间,百里易浑身都僵硬了起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这么近的距离,更加清楚地看见她脸上丑陋的疤痕模样恐怖,原本不是什么旖旎的画面,可他的耳根却控制不住地微微泛起红来。
墨卿染很认真,甚至心里没有半分的杂念,贝齿轻轻刮过他的脸颊,就咬住了封条的一角,随后缓缓撕了下来。
由于她努力向前倾着身子,似乎有几分艰难,只见她吐了嘴里的封条之后,微微喘了口气,原本就苍白的脸颊似乎又透明了几分。
“好了。”少女眉眼弯弯,有几分得意,看在眼中却不怎么令人厌恶了。她上下扫了他一眼,最后目光在他腿上的绳结上停了下来,背过身去靠着他的腿坐下,被反绑在身后的手刚好就够到绳结的位置。
尽管手腕被绑住,可手指还能动,虽然有些费力,但墨卿染还是努力摸索着他腿上绳结的构造,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总算是把他的绳结解了开来!
“呼!”她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直接仰躺了下去,身下垫着高低不平的稻草也不甚在意,低声喃喃道,“真是累死我了。”
百里易已经把身上的绳子尽数解下,虽然行动与常人无异,可仔细看他的嘴唇泛着乌青,不是正常的血色,脸色也很不好看,显然是正受着毒素的折磨。
他一句话没说,就把墨卿染整个人翻转过来,让她面朝稻草地趴着,伸手就去解她缚在手上的绳子。
墨卿染轻哼了一声任由他摆弄,显然是真的累得不轻。
“怎么样,还能走吗?”百里易给她解开了绳子,低声问道。虽然心里觉得她是个麻烦,但看在她帮了他的份上,难得好言好语地说话。
“嗯。”墨卿染应了一声,慢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手腕上被绳子勒出来的红痕,问道:“现在怎么办?”
百里易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提醒她忘记的事:“先给我解毒,随后我带你出去。”
“还记得我挎着个那个篮子吗?”墨卿染摊了摊手,表示她也很无奈,“你要的草药在那里面,所以你得先帮我找到它才行。”
那棵鬼手草可是好东西,普通的毒它都能解,可惜她为了这一株草药被那条臭蛇追了这么久,自己还没用上,就要先被他用了。
这么一想,她还真有些心疼。不过,若她要是知道,这草药不是鬼手草,而是比鬼手草再珍贵不止一点的鬼怜草,恐怕怎么也不会只讨要一千岩牙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压寨夫人
千秋宫。
圣域几乎都是帝凌天的势力,故帝云鸿索性便留在了千秋宫中,和老宫主平起平坐,共同处理千秋宫内外大小事务。
而他收到带血的三件衣袍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他攥着手心里的衣料,神色晦暗不明。
片刻,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旁边的余生,问道:“是谁送过来的,说了什么?”
余生抿了抿唇,道:“是个童子,说对方的条件是要少君您亲自去……”余生默了默,抬眼看了一眼帝云鸿的神色,见他没有生气,才补充了一句道,“那童子说完就吐血而亡了,看起来像是被人用那种东西控制了。”
那种东西,他们都心知肚明,就是墨卿染曾经在苍鸣学院中遇到过的魔魇。
帝云鸿沉吟了半晌道:“魔魇是禁药,在幻天星海还有私藏的,恐怕也只有那些大门派了。宫月曳、南风轻和叶霖没有什么仇家,对方明显是冲着千秋宫来的。余生,若你是绑架他们的人,你会提什么要求?”
余生愣了愣,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又转回到了自己身上,想了一会才道:“如果是我,我会从老宫主那里下手。”
“没错,”帝云鸿赞许地点了点头,“虽说现在看似我是在辅佐千秋宫,但谁都知道,千凛骑掌握在老宫主手里,真正能在千秋宫里说得上话的还是他。所以他若为了利益,断然不会来找我才是。”
余生细细地琢磨了一番他的话,忽然眼睛一亮,隐隐想到了什么,问道:“少君可是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帝云鸿淡淡一笑,却笑不及眼底,道:“算是吧。余生,下去准备准备,我就依了他的意思,亲自走一趟吧。”
十里亭,在夜色中只剩下黑魆魆的轮廓,模模糊糊,好似是什么猛兽蛰伏在哪里,危险而充满了未知。
是夜,帝云鸿依照约定来到了十里亭外,神色淡漠,冰冷无情中带着生死不惊的自然,步履缓缓,静如止水。
“既然来了,就不用躲躲藏藏了。”他忽然出声,望向了黑暗中的某一处。
“呵!”一声冷笑似嘲似叹,在虚无的夜空中徒然响起,明明没有人,却好似凭空出现,“不愧是圣域少君,果然有气魄!”
帝云鸿神色淡淡,好似全然没有听见他话里的讽刺。
一个黑影缓缓地自黑夜中显现,缓步慢慢地走了出来,月光不甚明朗,却依旧照出了他的容颜,一面银白色的面具套在他的脸上,反射着淡淡的光华,只留下下巴浅浅的弧度,薄凉的唇色在月光下有点白。
“看来少君已经猜到了是我呢。”来人摸了摸下巴,微微勾起了嘴角,眼神透过面具落在帝云鸿的身上,有点凉,又有点复杂。
“萧谏煜。”帝云鸿淡淡,一句话就道破了来人的身份。
“呵呵呵……”萧谏煜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连串低沉的笑声,“既然少君猜到是我,是不是也能猜到我的意图呢?”
帝云鸿淡漠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你想要什么?”
“只是问少君要些东西罢了。”萧谏煜眯着眼睛,“放心,我敢保证这样东西少君肯定有。”
这样说着,他的神色忽然一凛,原本漫不经心的笑容似乎也藏了几分杀意,似利刃穿破黑暗,冷笑一声道:“少君殿下明知道我极擅符术,还敢只身一人来此,不知道是太高看了自己,还是小看了我?”
闻言,帝云鸿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些许的波动,以极其肯定的口吻道:“你想要我的命。”
“能想明白这一点,看来你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萧谏煜阴测测地哼了一声,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终于消失不见,换成了杀意和冷冽。在他诡异的目光中,周围的场景开始变换,而他的身影,也在这场变化中缓缓淡化,最后消失在了原地。
……
土匪老巢的柴房里,墨卿染和百里易已经坐了足足大半个时辰了。
而他们两人,正在为如何找到那只遗失的篮子而争论。
以百里易的意思,那个篮子定然是在土匪的手里,虽然他们未必会重视,但估计是丢在了哪个角落。要他们自己去找肯定没有这么容易,所以他提议让墨卿染假意迎合土匪头子,去好好当他的小妾,然后再叫人给她寻这篮子来。
墨卿染则是一脸的不同意,别说这成婚一事会坏了她女儿家的清誉,万一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那篮子,百里易解了毒之后一走了之,她岂不就亏大了?
最后,在百里易万般保证他不会抛下她一人、成婚也只是权宜之计之后,墨卿染才勉强同意了这个方案。
见到她答应下来,百里易也终于松了口气,他本来就中了毒,身体虚弱至极,还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说服了墨卿染,这会儿浑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光,靠着墙面微微阖上了眼睛,看起来疲倦至极。
墨卿染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撇了撇嘴,靠到了另一边的墙上,安静地等待着那些小弟“捉”她去成婚。
果然没有多久,天色还没有暗下来,就有人过来了。
“去把里面那个姑娘带出来吧。”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随后,门口边传来了一阵开锁的动静,有两个人走到了她的面前,一左一右就架起了她。
墨卿染早已把封条和绳子都重新绑了回去,所以并不担心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只是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事实上她的心里确实是害怕的,毕竟她知道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虽然和百里易有了方案,但,说和做是两码事,真正到了要动手的时候,反而紧张起来了。
两名小弟架着她,绕了几个圈子,东走西走地便绕到了一个院子,推门进去,她就便按坐到了椅子上,立刻有婢女走上前来,极其熟练地解开了她束起来的发丝。
梳发、挽发,金灿灿的簪子插进乌黑的发丝间,光从成色看就知道这簪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贵重,其实就是镀了一层金罢了,根本就不值几个钱。
看着镜子里自己满头的发饰,墨卿染有些无奈,同时又很嫌弃,只得在心里反复劝说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戏罢了,才好不容易压下了那股子不忿。
“今天是姑娘大喜的日子,要捧一个苹果才大吉大利。”婢女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个苹果塞进墨卿染的手中,同时嘱咐道,“这苹果不准吃,一定要拿到礼成之后的。”
折腾了这么老半天,事实上墨卿染是有些饿了的,本来不说还好,一说便才感觉到腹内中空,见到香气诱人的苹果便忍不住吞了几口口水,肚子也叽叽呱呱地叫了起来。
摸了摸肚子,她无辜地扬起了头,道:“可是我饿了。”
两个婢女相视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道:“我去厨房拿些糕点来,姑娘可要快些吃。”
有了吃的,墨卿染自然也就安静了下来,也不挑嘴,将婢女拿来的糕点都吃了个干净,才觉得腹中的饥饿感被压下去了不少。
嘴唇上的口脂被吃掉了不少,于是婢女又过来给她补了妆,她脸上的粉扑得很厚,将那条疤挡去了不少,这样远远看去,只是有一道很淡的痕迹,并不明显。
只不过,她微微一动,就有脸上的粉扑簌簌地往下掉,显然是弄得太厚了,很不服帖。
两个婢女再次检查了她的妆容,确认了没有问题之后,才拿过了一旁的红盖头要替她盖上,却不料,原本好端端的新娘却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小脸瞬间煞白。
“姑娘,你怎么了?”婢女被吓了一跳。
“药,我采的药……”墨卿染张了张嘴,极其艰难地说,同时身体往下滑去,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姑娘你要撑住啊!”婢女有些着急,匆匆对门外的人交代了一句,就连忙出去寻药了。
墨卿染倒在梳妆台上,依旧捂着心口轻声地哼着,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却带着一丝笑意。
还不是一群蠢蛋,这么简单就被她骗了,哪里需要等到成婚再动手?
她没有等很久,就见那婢女去而复返,手里提着的正是她那只丢失了的篮子。土匪们都不懂医,所以篮子里的东西并没有动过,墨卿染急急接过一看,那株鬼手草还好端端地待在篮子里,顿时心下便松了口气。
手拂过篮子,不动声色地把鬼手草塞进了宽大的衣袖里,然后拿起一株普通的治伤的草药就往嘴里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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