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那头乱糟糟像是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红发,一片沉默之中,男人依旧霸气不减地曲指敲敲桌面,语气十分之不耐烦地掀起唇角宣布:“继续开会。”
众人:“……”
老大,镜子就在那边您确定您不要过去看看现在还在往下滴水的模样——开会?
老大您逗我们玩儿呢老大?
“怎么?”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之中,二号楼的王权者挑眉,伸手从裤口袋里掏出那个被自己切断电源变成了一块废铁的王权徽章随手往桌子上一扔,“催命似的把老子叫回来就是看你们大眼瞪小眼的?”
斯巴特大叔将小高层递过来的干燥浴巾一股脑地塞到雷切怀里:“你身上还在滴水——开什么会。”
红发男人没有反对,这就是他的一贯模式:随便你们怎么说我都听着,反正我也不会改。
雷切无声地接过来,胡乱擦了下头发,忽然又想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抬起头,那双湛蓝的瞳眸直愣愣地地盯着斯巴特大叔,直到后者被看得浑身发毛,这才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用他习惯的那种神跳跃思维,没头没脑地甩出一句:“斯巴特大叔,找个干净的人,晚上给我送上来。”
还没等斯巴特大叔把这一句拆成单词每个单词都认识合成一句从雷切嘴里说出来忽然就变得特别难懂的句子琢磨清楚,男人想了想,又补充了句——
“二十五岁以下的,老年人不要。”
雷切一句话把在场所有的高层全部放进了“老年人”的范畴,包括他自己,无一例外地。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是一个三十层的高层,这个老头不同于巴迪斯那样靠着拳头打上来,他属于在绝翅馆呆了四十年以上真的熬出了资历的智慧型选手,此时此刻,面对王权者忽如其来的决定,他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后,仗着雷切对他平时还算尊敬,以贤臣的角度冒死进谏,并且进谏的方式非常可谓之简单粗暴——
“受什么刺激了?”
雷切面无表情:“为了防止出现更多的错误。”
众人:“?????????????????”
这是,频道再一次地对不上号了,对方难得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下来自下级的问题,可惜,包括提问的人在内,谁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不过既然雷切要求了,哪怕斯巴特大叔一时间手上找不出这么个“不是老年人的”“干净的”犯人,却还是千方百计地从一号楼王权者的手上借了一个过来,当斯巴特大叔准备以实际利益例如“在一二号楼近期某些地盘的归属问题做短期退让”之类的诱人条件来和这位王权者做个平等互换时——
他发现,不仅是忽然就准备不继续禁欲的雷切,就连眼前这个以“绝翅馆有史以来最靠谱的王权者”享誉美名的一号楼王权者,也似乎吃错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为了解决雷切今晚的生理需求不得不在餐后放弃了“老年人晚锻炼时间”的斯巴特大叔找到了绥,在抛出了一堆诱人条件之后,面对没有立刻一口答应下来反而陷入沉默的一号楼王权者,斯巴特疑惑之余,却还是忍不住强调:“……反正,估计他也就是随便用一下就还给你了。”
“——可以啊。”
坐在看台上,微微眯起眼的黑发男人不动声色地往不远处三号楼底层犯人集中地扫了一眼,那双像是黑色实际上并不那么纯净反而夹杂着一丝淡蓝的瞳眸在第一时间就在人群里找到了他想要的目标——人群里,桌球球台上坐着一个拥有惹眼黑发的年轻人,他背对着绥,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整个身体仿佛都笼罩在金光之下,而后,就好像监狱里最常常发生的突发情况那样,不知道怎么的,上一秒还能好好说话下一秒就能和谈话对象一言不合,那个被一号楼王权者注视着的背影猛地从一只安静的猫咪变成了炸毛的野猫一般,跳起来就异常火爆地一拳将对方走翻在地——
“嗤,狗脾气。”绥忍不住嗤笑,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嘟囔。
“地盘就不用了,想要的,我们自己可以争取……”黑发男人慢悠悠地说着,目光上上下下地在那个站在桌球台边的人背上扫了一圈,在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方微微的手腕上时,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顿了顿,随即,收起了所有的情绪,他收回了目光,脸上露出一个慵懒的表情——
“人,也是可以借给你们的。”
斯巴特知道,看绥的这表情,大概是有什么话还没有说完的,果然,绥似乎在认真衡量了一些东西之后,又用他那种淡定的语气慢吞吞地补充道——
“但是劳驾斯巴特大叔跟雷切说清楚,”绥露出一个清晰的笑容,“亲兄弟明算账,用了我的东西,以后就不可以再跟我抢心头好了。”
斯巴特大叔:“??????”
“啊,大叔不用明白,”绥收起笑容,点点头认真道,“就这么跟雷切说,他能明白的。”
斯巴特大叔满头雾水地将同样一番话转达给了他的王权者——
结果不负众望地,雷切果然也没有听懂。
皱起眉,男人只是嚣张地扔下了一句“什么狗屁”之后,一把将披在肩上的王权者专属制服扔到了会议室上座那张宽大的扶手椅之上,头也不回地,大摇大摆作势要回到自己的牢房——斯巴特大叔想了想,然后在其他高层怂恿的目光下,两三步跟上了雷切,用漫不经心十分不刻意的语气缓缓提起——
“老大,我今天晚餐的时候好像听到一点很有意思的东西。”
“?”
“三号楼有一个一层的小杂碎当着我的面,跟mt嚷嚷,说看见二号楼的王权者,咳,”就像是怕满脸无动于衷的红发男人听不懂似的,斯巴特大叔加重了“二号楼的王权者”这个主语的语调,“昨天闯入了三号楼一楼的浴室,把他们的人揍翻了一地。”
“……”
斯巴特大叔:“……真的假的?恩,我当然不信,虽然他们说事发的那个时候好像你确实开会开到一半跑了出去,然后也确实恰巧在我们这栋楼的人在三号楼的那条路上有看见你……”
走在斯巴特前面的男人猛地停下步子,斯巴特大叔识相地立刻闭嘴。
只见红发男人转过身来:“我是去三号楼了。”
对于这货难得如此诚实,斯巴特大叔不得不表示有点儿惊讶,但是,很显然他的惊讶是多余的——
“但是我只是过去看了下隼离开时候的地方而已。”
斯巴特:“……所以?”
“所以我只是看了一眼而已,”雷切面无表情,湛蓝的瞳眸里没有丝毫心虚地说,“至于什么浴室,我不知道……而且,我吃饱了撑的要对那些杂碎动手?”
斯巴特:“……”
“人言可谓。”红发男人转过头来,毫不犹豫地倒打一耙,“斯巴特,三号楼的人蠢,你也跟着蠢?这样不好吧?”
斯巴特:“……………………………………”
说完,男人打了个呵欠,满脸“你好无聊”的神态:“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哦,”斯巴特麻木地点点头,看着那个将手插进口袋,摇摇晃晃走进王权电梯的背影,“下次,不要随便乱闯人家的浴室了。”
“啧,”在电梯合上的前一秒,雷切暴躁的声音飘来,“都说了不是我啊!”
97第九十七章
“新人,你被谁上了?”
“没有。”
“说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真没有。”
“你被上了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我没被上。”
在雷伊斯把阮向远送回监狱之后,他嘟着嘴气呼呼地一屁股在老神棍的床边坐了下来,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准备想起自己还是个狱警这种本职工作了——而且这个奇怪的狱警看着黑发年轻人的眼神充满了埋怨,就好像一个男人对自己的情人捉奸在床了似的。
而阮向远那群前所未有和蔼可亲的室友终于给予了他一点儿比给莱恩更多的关注,就连睡神都难得在非饭点时间从床上面翻身坐了起来,虽然从始至终他都是以最初和黑发年轻人见面时的那个造型,一动也不动地蹲在床边低头看着他。
直到在大板牙一连串娱乐记者似的追问之下,雷伊斯终于嚷嚷着喊停,手舞足蹈地指挥睡神从床上面下来给阮向远把手接上——
这个时候,阮向远才知道睡神大爷的真实名字叫白雀。
当他抬起头试图想将“白雀”这个更像是某种组织代号的名字跟睡神那张脸对上号时,他一不小心跟那双银灰色的瞳眸对视上,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就好像能看透一切似的,黑发年轻人忽然觉得有些心地撇开头——
然后被捏着下巴扳回来。
“脖子上的东西哪来的?”睡神就是睡神,虽然同样是娱乐记者的八卦问题,但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就显得特别正式特别直奔主题特别高端大气——
“别告诉我是蚊子叮,如果你想再被揍一顿的话就这么说试试看好了。”
也特别不好糊弄。
阮向远:“……”
其实睡神在爬下床的第一时间就把黑发年轻人那双又红又肿手抓在手里了,一副准备替他直接将被卸掉的骨头直接接上的样子,只不过此时看他如此不配合,这个脸上鲜少出现“困意”“饥饿”之外其他表达的男人挑挑眉,无情地将阮向远的手扔开——
力气很大,本来就肿得像是馒头的爪子被这么一扔,阮向远立刻痛得嗷嗷叫着倒下去在莱恩的床上滚了几个来回,在第四个翻身的时候,他余光一不小心看见了大板牙挂在阳台那条已经分不清楚原色是白色还是灰黄色的内裤,身形猛地一顿,顺便就想起了大板牙的脚皮,吸了吸鼻涕,他老老实实地从床上面爬了起来。
“我真不知道是谁,”阮向远慢吞吞地说,“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雷伊斯……”
“什么?!”一直坐在对面瞪着阮向远的雷伊斯炸开了,“怎么可能是我!要是是我的话,怎么可能只是留下一个吻痕就……”
狱警话说一半似乎猛地想起了好像有什么不对,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刹住车,有些烦躁地一把将脑袋上的帽子摘下来扔到床上去,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显得有些暴躁地抬起头摇了摇屁股底下的床,生硬地转变了话题——
“喂,小丑,你哥现在还躺在浴室的地上哦,看起来被揍得很惨,那群人现在大概一个都没醒过来。”
睡神:“什么叫‘大概’?你就把这个新人扛回来起来的就不管了?”
“大概就是大概啊,”雷伊斯挑起眉,“我做狱警还要你来教啊死杀手!你会不会管太宽哦!我当然比你们谁都希望那些人快点醒过来——这样我才可以问一问他们是什么人敢跑进三号楼的浴室里撒野……好嘛虽然只是一层,但是也是我的地盘啊!”擅自画地为王的狱警站起来,理直气壮地叉腰,抬起头望向上铺,“所以死宅男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好歹是孪生兄弟,我之前看了一本书,上面说的是好像如果他出什么意外的话,你也不会好到哪去。”
典型的乌鸦嘴。
而技术宅似乎已经习惯了雷伊斯这种恶劣的幼稚性格,镜片反了反光,他将目光从阮向远的身上收回来,看着狱警,显得非常平静:“他也在?”
“对啊!”
“哦。”
“对啊!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看他啊?”
“不去。”
“真是无情无义!”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啊……阮向远无奈地看着雷伊斯在自己的牢房里蹦跶,一个个地把自己目光所及的人类全部得罪光,正准备说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嘴巴里却被塞进一个馒头,咬着馒头呜呜两声抬起头来,却被睡神大爷无情地揍了下脑门:“学什么狗叫。”
阮向远:“拉乃的浪特(哪来的馒头)?”
“不知道,”睡神非常淡定地从新拿起黑发年轻人的手在自己的眼前翻看了一会儿,“大概是上个星期一的。”
“……”
今天也是星期一。
嘴里喊着这个拥有七天历史居然还没怎么变味只是有些发硬的馒头,阮向远却来不及反抗,因为在说出最后一个只的身后,睡神完全不带商量地就咔嚓一声替他接上了右手的骨头——他用劲儿很大,手脚利索,虽然被卸下的手骨是接上了,但是阮向远却在那一刻差点儿疼得尿出来。
然后在他把那股尿意憋回去的时候,睡神又抓起他的另一边手,在阮向远来得及喊停之前,伴随着一声更加巨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接骨声,阮向远呸地一下吐出了嘴里的馒头,哆嗦得脸色发白:“下回能不能喊、喊个‘一二三’再动手?”
“不能。”
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睡神扔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爬回了自己的床上,阮向远正无语着,这时候,老神棍哆哆嗦嗦地从自己的床上爬了下来——这是阮向远第一次看到老神棍完整的样子,和在网络上流传的那样西装革领的精神中年人形象完全不同,就好像进入绝翅馆之后让历史中那个金融大鳄迅速苍老了一般,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手里拿着一叠纸牌,慢吞吞地冲着他走过来的老人而已——
“新人,抽张牌,来吧,塔罗牌总能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东西——这张是吗?主牌第十六张,塔(thetower)象征着毁灭,这张牌预示着一个生命中的周期正在开始或者终结……听不懂也没关系,总之你正面临着变化与冲突,你要细心谨慎、随机应变,否则将会一片混乱——这张牌亦暗示着破灭的危机,它警告我们,不可大过骄傲自大,应该谦虚内敛,谨守本分才是。”
阮向远:“……世界上没有比我更谦虚的人了。”
“就凭这句话就知道你有多不要脸了,跟谁学的……要不是看你这副弱兮兮的弱鸡样子,我还以为是雷切跑来我们这栋楼一层微服私访来了……还有,老头你就省省吧。”雷伊斯十分不感冒地皱起眉,坚决地踏上了得罪房间里最后一个人的步伐,却在更恶毒的话说出来之前,被睡神打断——
“——本分。”
整个牢房里,唯一抓住了重点的居然是睡神。
灰色头发的男人从床上的被子里伸出脑袋来,十分神奇的是就在这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他立刻变得睡眼松惺,他摇了摇床,问在下铺坐着的馒头手星人,“……教皇为什么攻击你?”
坐在床上看书的技术宅头也不抬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补充:“就是我那个兄弟,他们给他的代号。”
“沉迷于我的美色。”阮向远面无表情地回答。
然后作为给予黑发年轻人真诚回答的同样真诚的答复,整个牢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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