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敛起唇角的戏谑,淡淡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后阮向宁站起来,擅自结束了这场看似无头无尾的父子之间的谈话。
中年男人站在床边忽然觉得中央空调的温度开的有点儿过低,身子忍不住一阵阵不受控制地发冷,他活动了下筋骨,余光却无意间扫到儿子苍白的手紧紧地握着那只鲜红的水笔,鲜明的对比让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刺眼。
于是中年男人撇开头,将手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特护病房。
已经是深夜,再过五分钟就超过了医院的家属探病时间,走廊的白炽灯熄灭了,只剩下脚下两侧每隔两米就会出现的地灯,于是,整条医院的走廊都陷入了昏黄黑暗的状态,一眼往外看去看不见头,仿佛在这走廊的镜头就是会将人彻底吞噬的黑洞——
阮向宁关上门,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转头缩在门边墙角蹲着无声哭的女人,心想这要被人家夜起的病人看见了还不得把人家给吓得当场尿出来不可,伸手将她拽了起来,皱眉道:“哭什么哭。”
“你星期一开的例会主要内容是讨论今年员工福利的问题,跟出售股权有个屁关系。”阮母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文件夹还是老娘给你准备的,骗鬼啊你。”
谎言被揭穿,阮向宁却只是沉默。
此时此刻,他放在口袋里的手终于停止了止不住的颤抖,面上平静一片,将手拿出来,他看着病房门上探视窗里自己的倒影,几乎是无意识地用手背贴在那冰冷的病房门上摩挲片刻,这才缓缓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没有什么出售股权。”
阮母呼吸一窒。
“那笔钱是通过一所国外的律师所转账过来的,我去查了,是今年才刚刚成立的一间私人律师所,然后就在我想找朋友继续查下去他们上面的人是谁的时候,”阮向宁皱皱眉,“那家事务所就凭空消失了,顺着线索追踪下去的结果就是相关登记系统上查无此人。”
“这种钱你也敢用?”
“管得了那么多?”中年男人放下手,冷笑一声,“实话告诉你,哪怕把这间医院整个卖掉我们也支付不起去绝翅馆的费用——而且我没路子没,那地方是一般有钱人就能进去的?你看看小远以前那些朋友,势力够不够大?今天就别说我们家了,就算是陈磊犯了事,陈子扬也不敢打包票把他儿子给送进那座监狱去。”
“那你怎么……”
“那笔钱刚到的当天下午我就收到了来自绝翅馆馆长的邀请函,”阮父长长叹息一声,伸出手捏了捏鼻梁,常年缺乏表情的脸上终于透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不知道那个给了我们巨额的人是谁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花巨额活生生用钱把小远带进绝翅馆里,但是今时今日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知道全世界没有哪所监狱比绝翅馆更好了,所以,走一步算一步吧。”
说完,男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话题到此结束。
阮母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蹑手蹑脚地推开他们身后的病房门,房间里,洁白的厚被子下,连日来陷入紧张情绪的少年在临门一脚上断头台的情况下终于彻底放松,此时此刻正抱着被子睡得四仰八叉。
一周前那些乱七八糟看着就吓人的仪器在前几天已经尽数撤出了病房,此时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阮母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替声音高昂扯呼的儿子拽好被子,又低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病房。
她不说,阮向宁不说,于是阮向远一辈子也不会想到,他进绝翅馆的真相,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某个男人的一句戏言罢了。
让一个律师所凭空出现,一天之后立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于雷因斯家族来说实在太简单——这就是“天气凉了明天让王氏破产吧”的现实版本。
一夜无梦,第二天天一亮,阮向远刚冲凉完毕就接到通知,绝翅馆派来的引接人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
少泽这么早就来了?
这是阮向远的第一反应。
没错,事实上大概是早上睡醒时忘记带智商一块儿醒来的少年人从来没有考虑过如果他被分配到的不是二号楼他怎么办——事实上在闭着眼爬起来往头发上倒洗发用品的时候,他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以后要怎么在蠢主人面前刷存在感求笼罩。
于是,当他冲冲忙忙随便套上衬衫牛仔裤,甩着一头还在滴水的浸湿了衣领子的头发冲出病房外时,他第一时间看见了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他的人——
那个人的身上穿着的是阮向远熟悉的那种深灰色、类似于德国军人形式的制服,他身材修长,阳光投射将他的阴影拉得很长很长,当阮向远走进他的时候,那个人正懒洋洋地依靠在门边,抬头看着c国盛夏的烈日。
“盯着太阳看的话,搞不好会瞎掉。”
阮向远靠近那个人淡淡地提醒。
然后他听见那个人轻笑一声,转过身来。
他背对着阳光,仿佛是习惯性动作一般地抬手压了压灰黑色的警帽帽檐,阳光从他的身后直射,仿佛将他笼罩在一层光晕之中,直到他向着阮向远伸出一只带着洁白整齐手套的手,用慵懒的腔调缓缓道——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雷伊斯,绝翅馆三号楼的狱警。阮向远是吧?欢迎你加入三号楼,祝你长命百岁。”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原着里,根据原着作者的设定狱警穿的其实是【类似于德国纳粹形式的制服】,然后,介于某些姑娘对这个比较敏感,改掉,免得掐起来就比较蛋疼了。
第二:说不一章太多字,主要是因为有姑娘说太长了手机刷不开,所以要照顾下。
第三:所以今天是有二更的。
第四: = =虽然狗崽子进监狱确实是蠢主人一手操作的,不过,可以理解为只是雷切在履行所有曾经对狗崽子说的话而已,这并不表示他就知道狗崽子曾经真的是人类了哦( ̄▽ ̄)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好玩了嘛~~
85第八十五章
…………………………请问,少泽今天病假吗?
…………………………以及花那么多钱进监狱我可不可以自己选牢房啊?二号才是我的幸运数字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如果二号楼的牢房已经满员了,我记得一号楼的人其实也蛮少的。
…………………………或者,或者四号楼的白堂大叔最近难道没有一点想要扩招小弟的意思么?
总而言之一句话,为什么是三号楼?
四分之一的几率也能中这你大爷的是有多衰才能够啊?——这不能够啊亲!!
刚开始就这样这让我如何对今后的生活怀抱信心啊!
阮向远看着面前的笑吟吟的雷伊斯,那张脸不知道怎么地就跟mt那张肥肉横生的脸重叠在一起了,黑发年轻人犹犹豫豫,心想如果我现在假装晕倒延迟下进监狱抓紧时间去隆个鼻来不来及?
而认为自己非常礼貌,此时正空举着手等握手却半天没得到回应的狱警倒是不满意了,他挑挑眉,心里有些不满这个新人怎么那么不识好歹,后来转念一想,哦算了,新人嘛……于是举在这个新人面前挑了挑,雷伊斯勾起唇角:“喏,要不要握手以示友好?”
阮向远愣了愣,这才伸手在对方的掌心拍了下——
这就算握手了?
这就算握手了。
笑容在脸上僵硬了下,这回换到雷伊斯接不上脑回路了……手掌心被这么轻轻一拍,隔着手套那稍触即离的温度似乎存在又似乎从未存在,掌心被触碰了一下,麻麻的,勾得人都心痒痒了起来……
雷伊斯收回手,带着手套的手心微微握拳感受了下,然后原本放松的面部肌肉放松了下来,心情瞬间多云转晴,今天难得遇见了个看起来有开发性的新人啊,看来这次不算白走一趟……至少短时间内,应该有点乐子了。
能在绝翅馆里活下来的,都不是正常人,包括狱警在内——
忽然对面前的这个新犯人来了点兴趣,于是,绝翅馆里最变态的狱警用手指顶了顶帽檐,一改之前高高在上的态度,将自己的下半张脸暴露在阳光之下,他微微眯起眼冲面前莫名其妙看着他的黑发年轻人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走喽,要不要跟这个世界说再见?”
“……”
“哈,开玩笑的。”
不等阮向远回答,雷伊斯率先自顾自地弯腰没规没据地先坐进了副驾驶座,阮向远站在车外面看了一会儿,又回头最后看了眼爹妈,在雷伊斯不耐烦地探出脑袋催促之后这才打开了车后门——车,还是半年前第一次以狗崽子的身份到绝翅馆去的那辆车,只不过上一次大概是正好因为公办的原因,伊莱也有在,而这一次有所不同,打开车门,阮向远发现上一次伊莱坐的那个位置上,正坐着一个长相非常之……惊天动地美丽的年轻人,头发是亚麻色的,身材纤瘦修长,眼睛是漂亮的像湖水一样的碧绿,小巧高挺的鼻子——
“哦哦哦,差点忘记介绍,这个是你的同僚啊,这个家伙叫莱恩,小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扒在靠背上的雷伊斯在阮向远跟这位绝世美少年互瞪的时候强势插入,“因为非常顺路,就一起带着他接过来了——按道理来说犯人在进入绝翅馆之前就私下提前见面是不可以的……不过谁要管这些呢你说是不是?毕竟天气那么热……哦对了,你要跟人家好好相处啊小远,不要让我这个做狱警的难做,知道吗?”
阮向远麻木地点点头。
心里想的却是他妈的这种教育小狗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大哥你走错片场吧儿童节目在隔壁啊!
还有小远小远小远叫得不要太顺口啊,一副咱们已经杀了鸡摆了天地桃园结义的节奏能不吓唬我么?哪怕算上狗崽子那半年的生活四个狱警也属你和老子最不熟,这会儿是要作死?
“恩,你们都乖乖听话的话,就会有好日子过啦!”此时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吐槽的狱警一把将脑袋上的帽子掀开,随手拿着那顶灰黑色的军帽扇了扇风,在前排司机抱怨狱警“坐好点行不行”的时候,他转过头,完全充耳不闻地用兴高采烈地状态让司机大叔把空调打低一点——
阮向远看着面前这狱警的德行,忽然觉得哪里可能要不好。
果然,接下来一直到特定的机场,阮向远觉得自己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被人家呼唤“小远”这个肉麻兮兮的名字次数多,终于在雷伊斯再一次地用高昂的声调叫着“小远我们到机场”时,阮向远受不了了——
他挣扎了一会儿,用非常客气的语气说:“这样叫我,好像有点奇怪。”
“咦,”雷伊斯转过头,瞪着眼非常受伤地看着他,“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啊变态!!!!!!!!
抬起手轻轻地扶住脸上那即将碎一地的客气,阮向远挤出一个复杂的微笑,咬着后牙槽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随便吧。”
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重复着生存指南的阮向远纠结得满脸褶子,抬眼扫了眼无论司机大叔怎么抱怨都不肯乖乖坐回自己位置上的雷伊斯,眼看着对方满脸兴致勃勃一看就是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的节奏,阮向远这才想起他妈的他旁边不还做了个人么,于是猛地一转头,不管不顾地扑向救命稻草——
“莱恩,你好啊,你是哪国人?”
“m国。”
“哦,m国啊,那是个好地方啊,山清水秀的……”
“只有都市而已。”
“……”我次奥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过也就那么随口一说而已啊干嘛较真!在雷伊斯夸张的笑声中,阮向远的蛋碎了,心想妈的这一车除了我和司机都是神经病这可怎么沟通啊完全不能沟通啊,拙计地低下头,黑发年轻人嘟囔了半天,然后抬起头从嘴里蹦跶出了一句——
“哦,你长那么好看平常伙食肯定不错吧?”
问完阮向远就想抽死自己。
果不其然,这类冷艳高贵的冰山美人向来不缺这种恭维,无论是正常方向的还是阮向远这种张口就来猎奇方向的……
看着对方唇角勾起的一抹轻蔑微笑,阮向远非常明白自己这是被归类到“猥琐变态色魔”那一个档次去了,心想大美人你他妈不能跟我计较这个啊我这不是刚从狗崽子变成人脑子还没回到人类轨迹上么……正当黑发年轻人风中凌乱地绞尽脑汁地准备说点儿什么上档次的话题拯救一下自己的形象,雷伊斯却再一次强势插入——
“小远,你不可以小看莱恩,虽然长得很漂亮,但是是带剧毒的玫瑰啊!”雷伊斯斜睨冰山美人一眼,转过头对着自己刚看上的这款新鲜玩具黑发少年循循善诱,“这家伙可是实干型的,前几个月的x国总统刺杀案你有看到过报纸么?恩你肯定没有那时候你好像还是植物人,总之——”
狱警啪啪地拍了两下冰山美人的肩,继续无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他收回不老实的手转头对阮向远继续笑眯眯道:“就是他干的啦!不得了啊,年纪轻轻就是‘红’组织的小队长了,啧啧。”
“红”组织?等等,这个酷炫并且中二的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说起来啊,我们三号楼也正好有你的顶头上司在,莱恩,这下你们团聚啦!”雷伊斯自顾自地继续道,“告诉你一件非常值得庆祝的事情——你那个组织的老大鹰眼现在就在绝翅馆三号楼里做大哦!”
打从上车到现在,阮向远总算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可惜感觉一点也不亲切。
这会儿黑发年轻人总算是想起来,这个名字一听酷炫又中二像是物流公司的组织,特么的不就是那个由鹰眼做老大、传说中连别人国家总统项上人头这种单子都敢接的疯狂组织么!
我次奥!杀手?!
用力转过头去看莱恩,此时此刻绝美少年那副“我是高岭之花全世界都要给我跪下”的侧脸让阮向远彻底震惊了,妈的以后谁在跟他说小说里杀手都是大美人是在玛丽苏他跟那个人拼命啊——杀手这么酷炫拽叼炸天的职业!天仙似的大美男!活的!
雷伊斯:“震惊了吧?”
阮向远:“震碎了。”
雷伊斯:“那你会干嘛?来个自我介绍?”
阮向远:“…………”
我会卖萌,算不算?
雷伊斯:“来嘛别害羞,我可是看好你的,人总要有点特长才能长那么大!对吧?”
阮向远:“……”
我的特长是吃饱就睡,要长现在这么大个有什么难度吗?
“算了,不想说也不强迫你!”
“……”
没有你让我怎么说,现场编两个特长给你?要不我说我会弹钢琴怎么样——反正绝翅馆里没有钢琴你总不能让我当场给你背诵个歌谱对吧……
在黑发年轻人的碎碎念中,三人下了车,坐上前往绝翅馆的直升飞机。
然后又来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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