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有毒吧,否则怎么没被吃掉?这样的大雪,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掩没了多少野兽。
谢六饿得就要死了,无论怎样都是死,他不想做个饿死鬼,便伸手摘下果子,一口吞下。
等到雪融花开,春天到了,一只笨鸟啄到了他的额头,便是之后的十六年了。
明明那只小秃毛最吵闹,待不住,谢长明一会儿不搭理它,就要啄他的手指头,用翅膀扑腾乱他的头发,闹得人不得安宁。可想到它,他反而平静下来,安心打坐,缓慢地吐纳、换气。
打坐完一周天,谢长明睁开眼,看到月亮透过窗户投下半片疏疏密密的树影,另一半被乌云遮住了。
现在是夜最深的时候,周围一切都很安静,没有人声,鸟鸣也无,只偶尔有风吹过屋檐,拂动枝叶时的簌簌声。
他忽然想:那小东西今夜会栖在哪棵树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长明:修仙界最会赌钱的,赌徒里最会修仙的
第3章 长明鸟
第二日,天还未亮,谢长明从客栈走出来,纵身上马,马背左右各拴了一麻袋的鸡,路过早市时又买了一兜松子,以钓笨鸟上钩。
谢长明想:松子确实有些委屈谢小七了,等捉回来再买些好果子哄它。
接下来的三天,谢长明找遍了周围的十三座荒山,八个湖泊,没有一处能在法阵上有反应。
傍晚时分,谢长明牵着马,走下山,借着昏黄的余晖将舆图重新看了一遍,确定附近已经没有能找的地方了。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云洲的周国,是江南沿岸的一片温暖地带。小秃毛的毛不多,体弱,不喜欢过冬天,不会往天寒地冻的地方跑。如果要找它,只能继续往南走。云洲地处北方,唯有与夷洲相近的地界温暖些。待出了周国,便离夷洲不远了。
天下共分四洲,其中云洲、夷洲、东洲相连,陵洲则在海上,须得乘船渡海而去。
谢长明打算往夷洲的方向去。若是夷洲没有,只能去东洲。东洲是最繁荣的一个洲,坐拥无数条灵脉,稍大些的宗派都能占个福地。谢长明没去过几次那里。第一世他在云洲打转,后来出海避难去了陵洲。第二世他入了魔道,去东洲总不太合适,挑衅的意味太浓。
日夜交替,一个月后,谢长明已经不用再骑马,可以御灵力飞行了。
大多人修到筑基,灵气入体,充沛筋脉,勉强也能顺风飞行了。但大部分人绝不会这么做,筑基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遥远,近似于仙人,可在修道之路上不过开始。筑基期储存在筋脉中的灵力支撑不了多远的路程,反倒会让人筋疲力竭,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入魔。
像谢长明这样昼夜不息,不停地从天地间汲取灵气为自己所用,旁人知道大约会以为他是疯子,断不可能这么尝试。
世上也无人能这样做。自古以来道魔不两立,修道还能有入魔的机会,修魔就再没有回头路走了。只有谢长明修过道,也修过魔,还能走回头路,重新修道。
谢长明并不觉得修魔有什么不好。若是有大能者由道入魔,要以万万人为祭,用他们的血打开通往魔界的路,才算是真的入了魔。但若是谢长明以现下的修为入魔,远不必如此麻烦,只需诚心立誓,取掌心、无名指以及心头血,随便找个地方布下法阵,便可进入魔界了。
但众所周知,魔界有天无道,谢长明要找天道的麻烦,总是修道要方便些的。
即便同是修道的道友,也是大有不同的。普通人以国为界,修道者则是以洲而分。
一群人在一起论道,总是东洲出身的那个最体面。
譬如云洲,地处偏僻,没几个仙邸福地,灵气也稀薄,求仙问道的修真人士自然也少得多。
但也不是没有。
谢长明第一世的仇家便是云洲第一大派——万法门。
万法门地处云洲与夷洲交界处,宗门建于仙火山,周围山雾重重,遍布法阵,外人难以入内。
万法门开山不过三百余年,没找到福地,勉强建在一条灵气并不充沛的灵山山脉上,照理说难以成为大门大派,实际上却非常富裕,门中弟子的丹药法器源源不断。
这富裕靠的是两门生意。
可见这两门生意的不同寻常。
一是人丹。顾名思义,就是以人流动的鲜血以及心、肝、脾脏、眼球、大脑,辅以珍稀药材,再以人骨为柴,炼制成指头大的丹药。这样的丹药,一般修道者是不吃的,怕遭了业障,过不了天道的叩问,修为无进,反而要遭天谴。
二是鼎炉。
万法门在云洲偏远的地方以修仙为名,招揽了许多穷苦人家的孩子。待那些孩子到了仙火山,按照资质分成两拨。一拨用以断绝筋脉为代价的丹药强行提高他们的修为,直到将这些“人丹”材料灌到炼气圆满的境界,便可开炉炼丹。另一拨则养在后山,教习双修的法术,待他们长大成人再卖出去。
谢长明的第一世便是在万法门修行的。
然后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死仇。谢长明重生的第二世,才模糊地意识到自己离开了深渊,便立刻入了魔界决意报仇。
现在是谢长明的第三世了,什么仇什么怨,也在第二世报完了。
但从云洲去往夷洲,必然要经过仙火山的万法门。
谢长明思忖了片刻,从云层间隙里降落,去附近的集镇买了头老驴。
他想:耽误两天的工夫,以小秃毛的速度,应当扑棱不了多远。
大周庆元十五年,谢长明醒后的第三年。
六月已是入夏,东洲少海城却四季如春,街道旁开满了桃花,四处扬着柳絮,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谢长明住在少海城里的人来客栈,开客栈的是凡人,收的却是灵石。
这时候住店的大多是修仙的散修,为了参加麓林书院的入院考试而来。
谢长明也是为此而来。他找了三年鸟,几乎将整个夷洲与东洲翻遍了,也没找到谢小七的踪迹。思前想后,这样下去不行,要换个法子,便想到了麓林书院。
据说麓林书院的典籍中记载了天下所有的先天灵兽,想必能找到谢小七是个什么品种的鸟。
谢长明也试过找擅长卜卦的老道士占卜小秃毛在的地方,可惜对于占卜而言,谢长明手绘的画像不能算是依据,只能用生辰八字或是名字。生辰八字,谢长明自然不知道谢小七是什么时候破壳的。名字本来是知道的,但小秃毛这一世没被谢长明捡到,谢小七这个名字也就没用了。
那老道士叹了半天气,看在谢长明又添了一口袋灵石的分上,终于又多说了个法子。先天灵兽一般生育艰难,种群数目不多。再不济,知道谢小七是个什么鸟,用这个卜一卜,兴许能找到。
但天下灵兽何其多,谢小七又是格外废物的那种,想必不是什么有名的灵兽,谢长明翻了好多藏书阁,也没找到记载。别无他法,只能将主意打到天下闻名的麓林书院上头。
考试前一天,众多考生聚在客栈大厅谈天,无人努力复习。大约是修道想要出成绩都是以年月计,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处,大家都很轻松。
谢长明坐在窗边,是个能看到外面、也能听到屋内议论的好位置。
早晨才聚在一起喝茶,大家彼此还不熟悉,却还装模作样,讨论了一番道法修行上的问题。到了中午,已是喝过酒吃过肉的兄弟,纷纷说起了真心话。
有人道:“我来麓林书院,也不是为了求道,而是想要结交那些宗派弟子。”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寂静。
片刻后,有人附和:“陈兄说的是,当散修,不是什么好出路,还是要入了大派才好!”
这话可谓是广大散修的心声。
“那是自然,我们是修仙,也没真修成了仙,不还是人。”
“即便是辟谷,不食人间烟火,不也是要以灵气为食!没有灵石怎么行。”
谢长明抿了口茶,瞥了眼周围慷慨激昂的人群。
大家都是修道人士,讲究的是清静无为,不与世争。但,这道并没有把人修得灭情绝欲,人的本性,还是喜欢背靠大树好乘凉。
当然,谢长明不在此列。他曾是一个杀了四十多个大乘期修士的魔头,即便从头再来,即便改行修仙,也不至于沦落到要抱大腿的地步。
于是,他对接下来这群散修交换此次有哪些名门子弟要来此考试、谁的脾气好、谁的大腿比较好抱的诸多信息不再感兴趣。
谢长明偏头看向窗外,天色忽然一暗,像是有云遮住了太阳。
他抬眼一看,却发现是云霞载着一条巨大的仙船,驶在少海城上空,遮天蔽日,正缓缓地降落。
麓林书院前方的台阶光芒乍绽,升起一块碧色玉台,那仙船便停在了玉台上。
少海城百年难鸣一次的大钟忽然被人敲响,震耳欲聋。
一道苍老的声音长声道:“恭迎长明鸟。”
船尾先下来了数十人,待到钟声平息,最后一人才从船头走出。
裹挟着船的云霞渐渐散开,又随着那人的脚步重新聚拢,一步一生花。
谢长明忽然想起他们方才说的话。
“其中最尊贵的,当属神鸟长明鸟了。”
“据说是上古时期为天神提灯之鸟,能上通天意,血脉尊贵,举世不过两只。”
“若是能……若是能同这位神鸟交上朋友……”
谢长明看了身旁的一众宿友,觉得他们的愿望大抵是要破灭了。
那位风华绝代的长明鸟身边连托着船的云霞都如此狗腿,可见他从小到大是如何被千娇万宠着的,轻易不能被讨好。
终于,云霞散去,那位长明鸟站在玉台上,往麓林书院走去。
谢长明目力极好,远远看过去,瞧不清那人的面容,只看到他穿了一身碧色长袍,拢着乌黑长发,气质疏冷,看上去十分清静矜贵,高不可攀。
作者有话要说:
长明鸟:谢邀,顶级白富美来了。
第4章 盛流玉
仙船、钟鸣、化成人形的神鸟踏云霞而来,让客栈里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散修很是震惊。
震惊过后,有人问:“不是明天才考试开山门?那长明鸟今日便可进去了吗?听闻麓林书院最是公正,无论是多大的门派,想要将子弟送进去都是要考试的。”
麓林书院是在百余年前才兴建的。
凡人修道,是为了成仙,但千余年来,无论是在哪一洲,无论是修什么道,连渡劫期都难有突破,竟无人能成仙。
长明鸟上请天意,代传神谕——礼乐崩坏,人心不古,修道之人已失道心,心中无道,不能身负天下,自然不可成仙。
若要成仙,便先要匡扶正义,修道心,存善意,由因至果。修仙之人自小便要修功法,炼体魄,因灵石法器有限,多有争夺之举,大多独善其身。长明鸟与十数个大派掌门商议过后,决意建立书院,使修仙之人可安心读书,修道心,能胸怀天下,由此缓慢地改善天下风气。
在十余所书院里,最大的一所便是麓林书院了。
麓林书院虽是几个大宗门出资修建,但为的是天下修道者。所以无论是散修还是宗派的子弟,只要到了十五岁,皆可参加入学考试,只要考过了,便是麓林书院的学子。待离开书院,所思所行,应以天下为己任,不可违背道心。
所以,书院的考试向来很公正,对待学生一视同仁。但,长明鸟显然与众不同,不用入学考试。
兴建书院,说到底也是由于神谕,为了成仙的愿景,而长明鸟几乎可以算作天神在世间的化身,书院反而要借长明鸟的存在,希望天道能看到世间的改变。
众人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想起来明日就要考试,能不能进麓林书院还是两说,顿时有些颓丧,气氛不如方才热烈。
谢长明饮尽盏中的茶,朝在一旁听散修说话的老板丢了块灵石,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到了考试当天,昨日还空荡荡的麓林书院上空忽然出现了几十栋房子,浮在白云上,绵延十几里,是这次考试的考场。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