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算去,算得人烦躁阴郁。
正琢磨着要不要找人在半道上拖他个一两月时,发现宋初渺在揪他袖口。
沈青洵看去,见她在打量他,如稚子般清亮的眼眸里潋滟着他的模样。
阿姐的话似又在耳畔响起,沈青洵拧眉沉吟一瞬,把她塞回来的信推去一边。
扯过一旁专为宋初渺备着的笔墨纸张。
宋初渺看了眼被塞进手里的笔,愣住,疑惑地抬头看他。
而沈青洵笔直端坐,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来,像是随意般地出口,问的却是:“你说,表哥好不好?”
宋初渺愣了下,然后点点头。
表哥好的呀,表哥很好的。
沈青洵却不以为意道:“点点头容易,我看你心里却不见得真这么想。”
宋初渺闻言抿了下唇,摇头,眼神有些无辜。
不是的,她是真心觉得的。
沈青洵一顿,只因她这委屈的小神情,就同幼时他戏弄玩笑她时一样。
他经不住连声音都低沉了几分。
“那你说说,表哥哪里好?”
宋初渺似为了证明自己是真心的,提笔便写。
“好就是好呀,很好很好很好的!”
一连写了几个很好才收笔。
然后再去写表哥好在哪里。
沈青洵紧盯着她落下的笔尖,以为她会写他将她救出很好,被恶奴欺负时为她撑腰很好,带她习字看书很好。
但意外的,宋初渺写下的却是什么表哥温柔耐心之类的。
不是他对她好所以才好,而是他原本就很好。
沈青洵一看自己先笑了。
旁人若是看见了,定然无言以对。沈三公子和这些词绝对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怎么能联系得上?
他想起小时候,一开始便是这小表妹爱粘着他,而他嫌烦人,一个好脸色没给过。
他没对她好的时候,她就觉得他好了。
沈青洵疑道:“小时候总凶你,欺负你,不觉得我坏?”
宋初渺写道:“不坏的。”
记忆中的三表哥,模样同现在没甚变化,只是小了好多。
她那时候就觉得,小时候的表哥性子太别扭了,又容易害羞。
人多了不自在,所以他总是一个人树上屋檐,没人的角落里待着。
会怕不见太久舅舅舅母担心,所以他们多喊几声,哪怕很不乐意也会臭着脸出来回应。
二表哥他们玩的蹴球飞不见了,他嘴里嫌弃蠢,最后那蹴球还是会从某个角落里滚出来。
住在定安侯府的这阵子,宋初渺意识没之前那样迷糊了,也渐渐能记起来一些事。
她随爹娘来侯府玩,总喜欢找表哥跟着他。可他就总装得一副凶凶的样子赶她。
若凶不走她,他就甩掉她。
她不是没被凶得泪花闪闪。
但一回她低了头揉擦着眼角,却发现表哥偷偷折回来躲在角落里,直等来下人将她找回去。
他的影子没藏好,被她给瞧见了。
还有一回,她攒了好些娘亲做的松子糖,可甜可甜,想送给表哥尝。
却给他冷着脸一挥手打散了。
她气哭跑了,又舍不得想回来捡。
结果看见表哥就在那一颗一颗捡散落在地上的糖,有一颗落在角落缝里,他还很耐心地挖了很久。
然后一边嫌弃脏了不能吃,一边全揣进了袖子里。
表哥定是每次如此,只是还有很多时候她都没发现。
那时候她就知道啦,表哥不是讨厌她,他就是害羞。
宋初渺嘴角不禁勾起个小弧度,还想起一个顶重要的好来。
“表哥好看呀!”
沈青洵看她写完这几字,然后搁了笔看向他。
目光同那时候一样,理直气壮,又坦坦荡荡。
一副我就是实话实说的模样。
然而沈青洵的躁闷却就这样被缓缓平复了。
他暗自哂笑,他在同她计较些什么呢?
他的命都在她身上了。
哪怕他真的始终无法使她爱慕上自己,又能如何?
还不是要一辈子护着她待她好。
何况他那么想她好起来。
想听她再用那脆脆甜甜的声音,含了糖似的,夸他好看。
第15章
素夏收拾完后,抱了几罐外敷的药过来。
时候不早了,姑娘身上那些落了旧伤的,留了疤痕的,每晚都需上药。
就在她过来时,沈青洵正拿起宋初渺刚刚写的那些纸张,折了折收进怀里。
素夏虽奇怪,却也识趣没多问。
沈青洵面无表情地收好那些宋初渺夸他的话语,看见了素夏手里的药罐,起身道:“仔细着些。”
素夏应了。
等三少爷离开后,她把抱着的瓷瓶药罐都搁在桌上。
一打开,浓浓的药气钻了出来,与房中本就充斥着的其他药味混杂。
自姑娘住到侯府来后,各种药就没断过,风大了怕受凉,窗也不会常开。
不管哪个角落,都全染上了药味。
素夏已经闻习惯了,但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她忽然想到什么,说着姑娘等我一下,便跑了出去。
三少爷没有走远,素夏小跑几步便追上了。
沈青洵见她追来,问道:“有事?”
素夏点点头,把心里憋了有些日子的话说了。
姑娘日日用药,就连这院子里到处飘的都是药味,何况房内。
她身上整日带着各种内服与外伤药冗杂的气味,大多时候也不出房门。
素夏实在有些担忧。
虽说姑娘要静养,可就算是一个好好的人,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都是要闷出病的。
素夏这才想到同三少爷提一提,问问薛大夫,要如何能让姑娘多出去走动走动,又不会累到身子。
沈青洵想起每回看到宋初渺时她的神色,她倒是瞧不出多少有闷坏或恹恹无趣的迹象。
但素夏说的也不无道理。
那些大大小小,瞧得见瞧不见的伤处,自然不是短短一两个月就能好全的。
宋初渺虽看起来仍是那样安静,但已比最初显得有生气许多。
可若是时日一长,生了抵触也是很可能的。
看着再乖巧懂事,毕竟也还是个都没及笄的小姑娘。
他想了想,命人明日再请薛大夫过来。
薛大夫一早过来诊脉,听素夏那么一说,也是赞同的。
人当然不能总闷着。
原本等好好调养上一些时日,旧伤留意养护,就可不必再像最初这样小心谨慎。
只是宋初渺突然间烧了一夜,底子本就虚,眼下少不得要多休养来恢复元气。
若等以后身子经年饥寒造成的损耗补足,她还需勤些外出走动走动才好呢。
有了薛大夫这番话,素夏就安心了。
她开始琢磨,等过些时候,风若不那么大,姑娘气色瞧着也好,就陪着姑娘去府里的花园走走散心。
三少爷还特意叮嘱,去前先将沿路与园子里的人清一清,免得惊扰了她。
与定安侯府不同,自宋初渺被沈青洵接走后,宋府就一直不大安宁。
当日宋初渺突然就被接去了定安侯府,宋老夫人得知后就生了气。再一听孙女儿还被奴仆给欺负,将桌子砸得砰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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