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初熹,雨堂拎着一壶刚沏好的茶回来时,就冷不丁被面前的一双手给拉了回去,他手里滚烫的茶水差点洒个满怀。
动静声有点大,赵止洵瞪了他们两个一眼。
楚无念还像只壁虎似的攀在他身上,听到拉扯声她才恍然睁开眼睛,眼皮子上下一动,她立刻从这人身上爬下来,跑到秦天面前,问他,“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她看得很清楚,那是她好不容易给赵止洵做好的荷包,这种贴身的东西他怎么能随便给人?
楚无念横眉,盯着他手里的荷包。
“这…”秦天急忙看向赵止洵,脸上透满为难,他总不能说她看错了吧,可那人压根就没看他,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无念姑娘,这是你送给王爷的荷包的,他每日都戴在身上,今日仔细一瞧见脏了这才给卑职拿下去清洗。”
秦天眼珠子一转,只能想出这么个理由来。
楚无念拉下眉头,细细打量他脸上的神情,往日里冷若冰霜的一个人,这会竟会将一件小事解释得这么完满,着实可疑。
她稍稍凑上前,轻声道:“秦大人,可有人告诉过你,这人一旦要说谎啊,这眼珠子是会骨碌碌直转的?”
咬牙说完,她伸手一扯,将他手里的荷包扯出来,结果,只听到“哗啦”一声,碎成两截的碎玉从秦天的手掌心里掉落下来,发出一阵轻响声。
楚无念的愣住了,难怪这荷包会落到秦天的手里。
她蹙起双眉,看向坐在石凳上的人。
赵止洵立刻轻咳一声,从石凳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蹲下,将地上的碎玉拾起来,“方才我在想事情,才不小心弄碎的,我会让玉匠补好的。”
他低下眉头,朝她解释。
“王爷就这么不爱惜我送你的东西?”楚无念攥着那个荷包,扁嘴看着他,心里有点难过。
“若是我不爱惜,就不会让秦天拿去补了。”他赵止洵要什么样的玉没有,这么一块廉价的小玉块碎了,他怎会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这人非但没和他想到一处上,还与他想偏的撞上了,“也对,您屋子里有那么多玉,怎会看上奴婢送的这块,多不起眼啊!”
她将手里的碎成两截的玉往地上一摔,拎起刚才被自己扔掉的包裹就往偏房里走去。
“嘭!”
门被她关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缝隙也没留。
赵止洵皱眉,头疼得紧,他瞪向一旁的秦天,秦天急忙将碎玉捡起来,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这还是他头一回这样。
“爷,要不奴才去…”雨堂走上前,刚开口劝慰他一句,就被他斥道:“去什么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
都被骂成这样了,雨堂也不敢再多嘴了,只好跟上秦天的脚后跟灰溜溜离开。
看一眼那人的偏房,赵止洵进了自己的书房,刚才被吹散的那口气又堵了上来,让他心烦意乱得紧。
楚无念将手里的包裹往圆桌上一扔,抹去快要落下来的泪水,耳畔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见没人跟过来,才将鞋子一脱,睡到榻上。
那人瞧着脸色就不太好,而且被她这么一闹,想必他也没心情问她这一趟卫陵跑得如何了,她能睡个好觉了。
将被子拉过来盖上,楚无念阖上了双眸。
赵止洵离开鹤鸣楼后,宋承誉和沈微之还在里面听了好一会的曲子,才从包厢里出来。
俩人并肩往前面走,侍从牵着马车跟在后边,宋承誉还正盯着街边铺子上摆的小玩意看,忽然被身侧的沈微之一拉,他整个人贴得铺子紧紧的,“干嘛?!”他没好气地问。
“哎,正琅方才不是说要回去糊弄人?你瞧。”他伸手往前面扬长而去的马车一指,“那,那不是二皇子的马车吗?”宋承誉愣了愣,讶异地道。
下一刻,他便又反应过来,“看来正琅已经将人糊弄走了。”唏嘘完,他将手里的簪子扔回小贩的铺子上。
“你可小声点,二皇子还如日中天呢,若是你这番话被他听了去,保不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叮嘱他一句,沈微之低下头,拿上他刚扔下的簪子。
见状,宋承誉抢过他手里的簪子,又扔回去,“你说正琅之前有意要扶持四皇子,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亏我们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宋承誉越想越不甘心,连连摇头,似是很不满意赵止洵这样的安排。
“你看看你自己。”
沈微之将他从上到下一指,使劲摇头,尔后拿起铺子上的珠玉簪子。
“我是管不住自个儿的嘴,可我是将正琅当亲兄弟的,他有那样的决策也该说一声才对。”
宋承誉嘟囔一声。
“就你这样的猪队友,要我我也不说。”
沈微之亦是嘟囔一声,拿起珠玉簪子让小商贩包好,递了一枚银子给他。
“谢公子爷。”
银子的分量很足,小商贩低头朝他道谢。
看一眼他手里的簪子,宋承誉追着他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他也没跟你说!”
“我不在乎。”
沈微之朝他笑了笑,将东西塞进衣袖里。
“哎,好端端的你买着姑娘家的东西干什么?”见这人将东西收得小心翼翼的,宋承誉便知道不简单。
“当然是送给姑娘家的了,明知故问。”拿着手里的玉扇拂他一脸,沈微之上了马车,朝他拱手道:“承誉兄慢走。”
“哎!”
宋承誉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他对车夫说了一句,“去定国公府。”
顿时,浑身的鸡皮疙瘩在宋承誉身上冒出来,“定国公府?林初音?噫——”最后,以一阵不可思议的唏嘘声结束了他暗戳戳的胡想。
鹊枝将沈微之带到林初音的身边时,她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落亭里,与王府的亲事退了之后,她没敢再胡乱答应下别家府上的亲事,林湛德也没有在教训她,只是对她倒是比之前严厉了,没了以前的那般爱宠。
她正郁闷得紧。
“小姐,沈公子来了。”
鹊枝吱声禀告,便退了下去。
林初音忙转回头,见到他眼眸亮了亮,尔后便又恢复平常,“今日不忙?”问他话的语气十分稔熟。
“四皇子去了江北之后,便不怎么忙。”沈微之笑着坐下,将怀里包好的碎玉簪子拿出来递给她,“送你的。”
“什么?”
她抬了抬杏眸。
给他倒完茶水,才将簪子接过来,“簪子?”手指尖一触碰到,她便知道是只簪子。
“方才从鹤鸣楼出来,在街边的铺子上见到的,觉得很适合你便买了。”说完,他又解释一句,“东西不贵重,你可不能不收了。”
上回她给他送完糕点后,他曾送过她一只采蝶轩的簪子,可她嫌太贵重没收,这回他才没敢再买贵重的,这样她收起来才没压力。
“可首饰是要送给心仪之人的。”她拿着簪子的手还顿在半空中,正是因为她喜欢赵止洵这么多年,才觉得这种贴身的东西只能送给喜欢的人,不是随便拿来送人的。
“对啊,你没说错。”
沈微之一口应下,也没再解释什么。
林初音愣了愣,尔后才反应过来,霎时间,她双颊覆上一层烟霞色,耳后根微微泛红。
空气仿若一下子凝滞起来,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鲤鱼戏水的声音。
“我帮你戴上。”
见她眼神微怔,沈微之站起身子说道。
从她手里拿过簪子,他小心翼翼地帮她插到发髻里。
她没躲闪。
手要从她头上拿下来时,沈微之用手指馥抚了抚她的发丝。
“方才见你一个人待在这,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他撩起袍子,在她身旁坐下。
“自从出了上次的荒唐事之后,爹爹他对我一直很严苛,不许我轻易外出,更不再让别家的公子哥上门提亲,我每日只能在府中赏鱼赏花,弹琴诵诗。”她的话里,透了几分委屈。
“定国公大人这是怕你又做出荒唐事来,你安歇上一段时日,等他看清楚你是真的改了,会抹掉这些限制你的条框的。”
沈微之温柔的眉眼里,只有面前这愁眉苦脸的人,看得出来她苦恼了很久。
“嗯,爹爹他是明事理的,只是以前对我太过纵容,见回回都适得其反,这回才狠了心。”
林初音的心里是清楚的,只是她整日被困在这里,没处去说便一直没说。
沈微之眼眸里的柔意更浓,嘴角勾出笑意来,“我也看得出来,你是明事理的。”
“你看得出来?”她微愕。
以前她在赵止洵面前时多骄横的一个人啊,说不讲理便不讲理,这人和宋承誉见到的,也是那样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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