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额角上,已经忍不住要渗出冷汗来,她抬起衣袖,擦掉差点要滴到经文上的汗珠。
好险。
双唇动了动,长呼出一口气。
“老夫人,已经三日了,连挪都没挪过一步。”崔嬷嬷站在萧氏身后,轻声禀告。
“竟有这么强的韧性?”
萧氏坐在轮椅上,捻着手里的佛珠。
“瞧着是个心细执着的好孩子。”崔嬷嬷的眼眸里,生出一抹同情。
萧氏的眉目也软了几分,可一想到上次来找她哭啼的林初音,她的眉目就冷了下去,“这么好的孩子,倒是可惜了。”
崔嬷嬷暗叹一口气,推着她从门外离开,下一刻,便有几个家奴涌进寿安堂里,将跪在地上的楚无念拉了出去。
她手中的笔落在宣纸上,晕开一抹墨色,将她快要抄完的经文毁了,“我就快抄完了呀!”她懊恼地大叫,眼神仍停留在被毁掉的经文上。
崔嬷嬷执着长尺上前,声音清冷,“时辰已到,你没抄完经文,该行府规。”说完,手中的长尺“啪!”地一声落到她的掌心里。
白皙的手掌心,立刻就现出一道红痕,疼得楚无念眼中生出了泪花。
“府规,府规该到酷刑房里去行的!”她挣扎两下,抬起布满泪花的眼看向萧氏,脸上透着倔强。
“我说该行府规便该行府规。”萧氏与她对视,眼神冰冷。
咬咬牙,楚无念只定定看着她,却没有生出一丝怨恨。崔嬷嬷的长尺再落到她手上,她也只紧紧咬唇,并未发出一丝叫声。
眼泪混着长尺的拍打声一阵阵的往下落,直打到她手掌心渗出鲜血,崔嬷嬷才停手。
“回去你大可以跟王爷告状。”萧氏睨着她,面色冰凉地道。
“不必,奴才没抄完经文是事实,老夫人罚得没错。”她眨眨被泪水浸湿的眼睫,又有两滴泪水落了下来。
萧氏眯眼,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跪也跪过了,打也打过了,这人竟然一丝怨恨也没生,也没有身为奴仆该有的怯懦。
崔嬷嬷示意押着她的家奴一眼,他们才松开手。
身子一松,楚无念低头瞧了一眼这沾满血迹的手,往膝盖上的衣衫擦了擦,从胸前掏出一袋被压得扁平的东西来,往前递了递,“这是那日王爷给老夫人买的茯苓糕,王爷孝敬老夫人,还望老夫人不要拂了他的一片孝心。”
她低下头,将被压得粉碎的茯苓糕捧到头顶。
萧氏微怔,眉眼间软了一下,手里捻着的佛珠也不转了,只觉得面前这人忽然让她有点心疼。
崔嬷嬷瞧出她的神色,拿过楚无念手中的茯苓糕,道了声,“回去吧。”
“谢老夫人。”
这人将手撑到地上,叩了个首,咬紧牙关站起身子,晃晃悠悠出了她的院子。
她朝崔嬷嬷伸出手,崔嬷嬷会意,将手中的东西放入她掌心,她看着掌心里的东西,冰冷的双目中慢慢生出一样东西,叫柔软。
就在赵止洵心烦气躁得看不下文书,而秦天和雨堂又都快被冻成干尸时,楚无念跨进了麒麟院的门。
“无念姑娘!”
俩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跑上前去扶住她。
几乎是同一瞬间,屋子里的那人听到声音就扔下手里的文书,要站起身时他皱了皱眉,又靠到了椅背上,得等人来知会他一声,他再出去。
拿起桌上的文书,他端着身姿看着。
可是等啊等啊,也不知等了多久,反正就是度刻如年,那两个没良心的,竟没一个来知会他的。
“无念姑娘!”
外面又传来一阵惊呼声,这回的声音要重一些。
一瞬间,前一刻还在屋子里端着身姿看文书的这人,已经来到了门口,结果怎么的,那人竟不过是差点摔了一跤而已。
他轻哼,背过身去,不过就是差点摔了一跤。
眉头皱了皱,等等,他怎么好像看到了血?
再转身,就见到那人的衣衫上和手掌心上,全都是血,膝盖骨也肿肿的,方才还是晴朗的神色,瞬间就笼罩上了阴云。
见到他陡然变沉的神色,楚无念冲他笑了笑,眉梢弯成月牙的形状,“我没事呀,早就叫你不用担心啦,老夫人已经不记恨我了,方才她还冲我笑呢!”
这人脸上半分痛苦的神情都没有,反而还很得意地在他面前叽叽喳喳比划起来。
“闭嘴。”
赵止洵走上前,瞪她一眼,下一刻,她便觉得天地眩晕了一下,等眸光落定,人已经躺在了他的怀里。
“哎,不行的不行的!”
楚无念慌了慌,双腿不停地搅动闹腾。
“这腿还要不要了啊?”赵止洵冷着脸,都跪肿得跟司马修的一样了,还敢这么闹腾。
“要要要。”
楚无念急忙点头,立刻不挣扎了。
“咦————”
秦天和雨堂先是怔愣了好一会儿,下一刻便异口同声发出这阵声音来,俩人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人跑去叫太夫,一人跑去端水。
“老夫人让你干什么了?”
赵止洵将她放到茶榻上,让她靠着,太夫还没来,水也还没到,他只能先掀起她的衣衫,查看膝盖上的伤势。
一看便知道跪了不久。
“也没干什么,就是抄写经文。”她小声回着,一想到被毁掉的经文,又重重地叹了声气。
听到这道沉重的叹气声,赵止洵白了她一眼,“看来是罚轻了啊,没事,下次爷罚重一些。”
话虽是这么说,他却给她吹了吹掌心。
“不是不是。”楚无念摇头,接着青黛色的眸光里生了几分惋惜,“奴婢是可惜了那快抄完的经文。”
歪了一下脑袋,她若有所思地道:“也不知老夫人口中的甫儿是谁?”
赵止洵眉头微挑,却没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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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不给你吹了
楚无念垂下眼眸,看向给她吹手的这人,唇齿刚动了动,就听见这人传来一声凉凉的回应,“别问爷。”
撇了撇嘴,她只好作罢。
秦天将水盆端进来时,就见到自己的主子正弯着身子,眉目软成一片,低着头给茶榻上侍从装扮的人吹手。
老天爷,他跟在这人身边这么多年,何时见他这么温柔过,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又威风凛凛的洵亲王到哪去了?
装作看不见,他将水盆放下,像阵风似的轻呼呼飘了出去。
“哇!秦大人的身手真好!”楚无念咋舌,咧开嘴角盯着那已经消失不见的黑影露出敬慕的神情。
闻言,面前这人倏地就收了嘴,微恼道:“不给你吹了。”
嗯?怎么了?
楚无念眨眨眼,她不过就夸了秦天一句而已,这也能惹到他?鼻尖皱了皱,她挪了挪屁股,朝他靠近一些,低下头,张嘴,用两排齐整的尖牙咬住他的衣袖,再抬起头,冲他眨眨眼,眼睛湿漉漉的,似是在恳求他:不要生气好不好?
“还知道自己受着伤?”
赵止洵瞪她一眼,冷下去的脸色却在一点点回暖。
真好哄。
楚无念松开尖牙,朝他咧咧嘴,又自己挪了回去。
赵止洵将汗巾拧干,将她手上的血迹一点点擦掉,被血迹覆盖下的手掌心皮肉已经翻了出来,还透着血腥气。
“不疼吗?”
擦完,赵止洵皱着俊眉,凝她一眼,从用汗巾给她擦拭到现在,这人都定定地待着,安静得就像这手不是她的似的。
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楚无念怔了怔,片刻后才弯着眉梢点一下头,慢慢吞吞地道:“有一点点。”
不是‘很疼、当然疼了’,也不是‘疼死了好吗’,而是‘有一点点’,“以后别忍着了。”他侧过身去,将手里的汗巾放入水盆中,‘在我面前’这四个字被他悄无声息压了回去。
被他擦拭过的手指头动了动,茶榻上的这人耳后根微微发烫,方才还吵吵闹闹的俩人,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爷,太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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