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府回来后,她的身子就难受得不行。
虞灵犀没有薛岑那样的骨气,她想活。
她望着兽首指环许久,终是拍拍脸颊打起精神,唤贴身侍婢道:“胡桃,给我梳妆。”
刚梳妆完毕,宁殷便从大理寺回来了。
殿门被推开,虞灵犀下意识猛然站起,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贝齿轻咬红润饱满的下唇,欲言又止。
宁殷目不斜视,越过她进门。
他左腿有陈年旧疾,听说是年少流亡在外时伤的,走得慢,反倒生出一股闲庭信步的优雅。
虞灵犀注意到他靴子上溅着星星点点的暗红,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血,心中越发忐忑。
薛岑一定受了重刑,不过应该还活着。若是死了,宁殷定会提着他的脑袋进门,请虞灵犀一起“欣赏”的。
落地的花枝灯将殿内照得通明,侍从悄然屏退。
宁殷坐在榻沿,慢条斯理地拭净修长的指节,唤道:“过来。”
在摄政王府的这两年,虞灵犀最怕的就是他一边擦着手上新沾的鲜血,一边笑着对她说:“灵犀,过来。”
但她没有法子,薛岑的命就捏在宁殷手中。
虞灵犀定下心神,竭力让自己的身形看上去不那么僵硬,低着头轻轻挪蹭过去。
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宁殷面前,小小声道:“王爷,我错了。”
宁殷仍不紧不慢地擦着手指。
因为不良于行,他便集中训练上身,臂力异于常人。他的指节苍白修长,手背微微凸起筋络,轻而易举就能捏碎一个人的颈骨。
他乜视过来,嗓音特别温柔:“说说,错哪儿了?”
虞灵犀俯身时,纤腰显出一袅极为诱人的曲度,手指不安地绞着袖边,努力让自己的嗓音真诚些。
“错在未经王爷允许,便出门与结义兄长叙旧。”
她特意加重了“结义兄长”几字,巧妙辩驳,盼着能打消宁殷的怒气。
虞灵犀要救薛岑,并非因为他是清俊儒雅的相府嫡孙,也不是因为还对他存有年少懵懂的旖旎情思。
只因她被人按上软轿献进王府的那晚,明月朗怀般清傲的薛二郎咬牙匍匐于年轻的摄政王脚下,在滂沱夜雨中卑微跪到天明。
他是已故兄长唯一的挚友,长安无数少女为他倾心,前程一片大好,虞灵犀欠他一份情。
宁殷似是哼笑了一声:“结义兄长?本王怎么听说,你与相府薛二郎青梅竹马,藕断丝连呢。”
“青梅竹马是真,藕断丝连是假,不过是父母在世时的玩笑话……”
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后颈处一凉。
令世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皮相却生得极为俊美,笑起来尤其惊艳,有种病态的苍白温润。
“不如本王成全你们这对亡命鸳鸯,如何?”他轻声说。
那双夺走无数人性命的、修长匀称的手,就徘徊在虞灵犀纤细的脖颈处,带起一阵毛骨悚然的战栗。
虞灵犀强压住心底的恐惧,抬首道:“不……不如何。”
宁殷不辨喜怒,手指不轻不重捏着她后颈的嫩肉。
懂了,看来不拿出点手段,今晚怕不能善了了。
虞灵犀只得将心一横。
她咬了咬红唇,颤巍巍抬起娇嫩的指尖,生疏地去解宁殷的腰带和外袍。
长睫扑簌,葇荑素手软若无骨。
宁殷微微挑眉。
第2章 死亡
虞灵犀紧张得不行,一条白玉腰带哼哧解了老半天。
宁殷倒是不急,食指不紧不慢地叩着大腿,连姿势都没有改变分毫。
烛火明丽,从宁殷的角度,可以看到她脆弱白皙的颈项一直延伸至衣领深处,比最上等的羊脂玉还要诱人。
他看透一切,神情慵懒,好整以暇地享受着虞灵犀拙劣的示好。
饶是凉薄如宁殷,也不得不承认虞灵犀这副皮囊美极。哪怕她如今身份不再高贵,可那冰肌玉骨明丽依旧,灯火下仿佛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这光刺得宁殷难受,让人直想拽下来,狠狠揉碎在指间。更遑论,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来讨好自己。
他静静看着忙得脸颊绯红灯下美人,淡淡道:“虞灵犀,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他的眼睛像是凝着黑冰,俊美深邃,透着深暗和凉薄。
虞灵犀鬓角渗出细碎的薄汗,心中委屈得不行:“高不高估,总得……试试才知。”
束腰的生绢解落,裙裾堆叠在脚边,她于春寒料峭中微微瑟缩。
然后颤巍巍环住他的脖颈,贴近些,屏息将柔软的芳泽印在了宁殷微凉的薄唇上。
见他没做声,便又大着胆子上移,舔了舔他挺拔的鼻尖。
好歹相处两年,她知道如何给一个疯子顺毛。
若他那晚心情好,只是会难捱些;若是他心情不好,是会见血的。
不幸的,疯子今晚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心情并不好。
“笑一个。”帐中昏暗,宁殷冷冷命令。
相比他的衣衫齐整,虞灵犀要狼狈得多。她浑身都难受极了,胃里烧灼,勉强动了动嘴角,笑不出来。
宁殷挑眉,明显不满意。
他捏着虞灵犀唇瓣,往两边扯。唇上被他咬破了,还流着血,是比口脂还要靡丽的颜色。
直到她被扯出一个不伦不类的假笑,疼得泪眼朦胧,宁殷才放开她大笑起来,笑得连胸腔震动。
他撑着太阳穴倚在榻头,伸指按在虞灵犀唇瓣上,慢慢地将渗出的血珠抹匀,嗓音低哑带笑:“这么一张小嘴,怎么有胆吃下本王?”
戏谑的话语令虞灵犀脸颊一阵刺痛。
她曾是光芒万丈的将军府贵女,矜贵高傲。两年来她忍下恐惧、忍下疼痛,以为自己没什么可在乎的了,可在听到宁殷用戏谑的言辞提醒她如今有多卑贱时,还是委屈得掉了眼泪。
胃里灼痛,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有什么紧绷的东西快要断裂,虞灵犀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
她瞪着通红的杏眼,使劲儿挣开宁殷的钳制,要离开,却被轻而易举地拉回床上禁锢。
她不服气,挣扎间踢到了宁殷的左腿,一时两个人都定住了。
终身残疾的左腿是他的逆鳞,无人敢触碰,更遑论被人踢上一脚。
宁殷的俊脸瞬间沉了下来,“啧”了声,掐着虞灵犀的下颌冷笑:“脸皮这么薄还爬什么床?”
虞灵犀也知道自己踩他底线了,顿时吓得像只僵住的鹌鹑。
她想说句什么,可只感觉到了汹涌的腹痛。
继而视线开始眩晕涣散,整个人像是涸泽之鱼般喘息,喉中发不出一点声音。
宁殷盯着她难看的脸色,只当她自从见了姓薛的后,连表面的敷衍也不愿做了。
若是往常,她早哼唧唧贴上来,软言相哄。
“现在才开始厌恶本王,是否晚了些?”
宁殷不痛快,自然也不让旁人痛快。
不由攥住虞灵犀乱踢的脚踝,阴声道:“不如将你的腿也打折了,栓上锁链,使你连爬出府门见老相好的力气都没有,你就能乖乖……”
声音戛然而止。
虞灵犀最后的看见的画面,是自己一口黑血如箭喷出,溅在宁殷雪白的衣襟上。
继而腹中剧烈绞痛,眼一黑没了意识。
……
虞灵犀没想到,自己的小命就这么没了。
她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怎么突然就一命呜呼了。总不能真是被宁殷吓死的?
就离谱,十分离谱!
整整三天,她的魂魄飘在房梁下,看着自己那具躺在冰床上的诡异尸身,从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恐慌,再到麻木接受……
她终于泄气地想:死了也好,疯子气不着自己了。
也不知道宁殷会把她的尸首丢去哪里,是一把火烧个干净呢,还是草席一卷丢去乱葬岗?
可她万万没想到,宁殷竟然不给她办丧事,不设灵堂。
甚至连一张草席都懒得施舍,任由她的尸身被遗忘在黑暗的斗室中,躺了一日又一日。
大概是没有得到安葬,虞灵犀的魂魄无法入九泉轮回之地,就这样孤魂野鬼似的飘荡在宁殷的身边,咬牙看着他上朝搞事,下朝杀人。
虞灵犀死后第三天,宁殷去了姨父赵徽的府邸。
他进门一句话没说,只让人列出贪墨渎职等大小十余宗罪,将赵府上下几十余口人尽数扣押。
姨父赵徽骇得面如土色,忙将镇宅的一块羊脂古玉并数箱珍宝搬了出来,跪着膝行奉至宁殷面前,请他网开一面。
宁殷掀开眼皮看了眼那玉,笑道:“玉是好玉,只可惜少了点颜色。”
姨父以为事情有转机,刚露出喜色,便听宁殷轻飘飘补上一句:“听说人血养出来的玉,才算得上真正的稀世极品。”
寒光闪现,飞溅的鲜血已染红了赵府怒放的海棠。
赵徽抽搐着栽倒,血泊在他肥硕的尸身下蔓延,将那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玉浸成了诡谲的殷红色。
他们甚至来不及惨叫,赵府成了人间炼狱。
狠辣的手段,连虞灵犀这只鬼见了都忍不住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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