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灵犀眨了眨湿润的眼睫,哼道,“只能陪你一起疯了。”
宁殷怔愣,随即搂紧她低低闷笑起来,胸腔跟着一颤一颤。
虞灵犀“唔”了声,险些窒息,忙扭了扭身子道:“要沐浴。”
宁殷这才大发慈悲地松开她,下榻披衣,宽大的袍子如云扬落,遮住了冷玉般矫健的高大身躯。
而后顺手抓起一件大氅罩下,将虞灵犀连人带大氅抱去了隔壁净室。
墨色的大氅下摆中只露出一点莹白带粉的足尖,喑哑的金铃声随着他的步伐叮铃叮铃,酥麻入骨。
……
虞灵犀竟睡迷了过去,一觉醒来不知今夕何夕。
夜里下过雨,天色还阴着,昼夜不息的花枝落地烛盏旁,宁殷闲散坐着,指腹划开一页名册。
他穿着一身正红的常服,浓烈的颜色冲淡了他身上的阴寒压迫,更显得黑发如墨,面颊白皙俊朗。
虞灵犀瞧着他这身打扮,想起来新婚第三日需回门谒见父母,忙问道:“几时了?”
一开口,声音竟绵软到近乎娇哼。
不由难为情地清了清嗓子,将手臂缩回被褥中。
宁殷将名册合拢,满眼餍足的慵懒:“刚过午时。”
“何时?”虞灵犀震惊。
“午时。”
宁殷又平静地重复一遍,起身捏了捏她的脸颊,“午膳吃什么?”
虞灵犀哪还顾得上午膳吃什么?
按照约定她该辰时归宁拜谒,竟是迟了整整两个时辰!
“慌什么?”
宁殷伸手按住虞灵犀匆匆穿衣的手,慢悠悠道,“我已命人传信给虞府,将归宁宴推迟。”
“真的?”
虞灵犀乱糟糟披衣的手一顿,有些狐疑,“你如何说的?”
宁殷回忆了一瞬,古井无波地复述:“岁岁酣眠未醒,让他们等着。”
“没了?”
“没了。”
如此强势冷漠,倒是宁殷的风格。
“归宁无故延期,爹娘等急了又会乱想,还是快些回去吧。”
虞灵犀顿住的手又飞快穿衣起来,转着澄澈的眸子瞥了宁殷一眼,“以后可不许如此了,伤身。”
不过唬人的话,虞灵犀就没见宁殷伤过。
“好没道理。”
宁殷倚在榻沿看她,无辜道,“明明是岁岁贪玩,求着本王……”
宫婢捧着衣物陆续进门了,虞灵犀忙不迭伸手捂住宁殷那张可恶的嘴。
宁殷挺拔的鼻尖抵在她的小拇指尖上,漆眸含笑,张嘴极慢地舐了舐她的掌心。
回虞府的归宁宴,改为了晚宴。
酉时,暮色四合,虞府上下已等候在阶前。
虞灵犀一下车,便直奔虞夫人的怀抱,笑吟吟唤了声:“阿娘!”
虞夫人见女儿气色红润,矜贵明丽,这才将提了一整日的心放回肚中。
宁殷穿着与她同色的红衣,玉带皂靴,缓步迈上石阶,坦然接受虞府上下的拜礼。
虞府显然准备了许久,晚宴十分丰盛,布菜的侍从鱼贯而入,席上却安静得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
宁殷虽曾寄居虞府大半年,却从未有过与虞家人同席宴饮的机会,再次登门,已是高高在上的静王。
难怪爹娘的神情都有些许克制,不太自然。
虞灵犀亲手给爹娘斟了茶,笑着道:“这道芙蓉虾,一看就知道是阿娘亲手做的。”
她一开口,宴上便气氛便活络起来。
虞夫人温声接上话茬道:“知晓岁岁要回来,特地准备的。”
说罢,她剥了一碟虾仁,准备让侍婢送去给女儿尝尝。
可碟子还未端过去,便见主位之上的宁殷淡然剥了一尾虾,搁在虞灵犀的碗中。
他做得十分自然,仿佛又回到了做卫七的那段时岁。
虞灵犀记得宁殷虽然遇见鲜血便格外兴奋,却不太爱吃肉,便顺手将自己面前的碧粳粥给他递了过去。
虞夫人与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终究将虾仁收了回来,没去打扰新人的甜蜜。
用过晚膳,新人还需在娘家留宿一晚,翁婿交谈,母女叙话。
虞灵犀随着母亲去花厅小叙,再回来时,便见宁殷与虞将军各坐一边,相对无言。
“聊完了?”
虞灵犀笑吟吟提裙进来,视线在阿爹和宁殷那张淡漠的脸之间转悠了一圈。
宁殷有一搭没一搭转动手中的茶盏,而后轻轻一扣:“既然将军与小婿话不投机,便不必强行陪叙了。”
说罢起身,旁若无人地扣住了虞灵犀的手指。
虞灵犀眸中划过些许讶异,捏了捏宁殷的手指示意稍安勿躁,这才转身朝虞将军行礼道:“操劳一日,阿爹早些休息。”
虞将军喟叹一声,摆摆手。
虞灵犀颔首,这才跟着宁殷出门去。
“阿爹和你说什么啦?”
两人比肩走在灯火明亮的廊下,虞灵犀看着宁殷喜怒不形的俊美脸颊,轻声问。
宁殷转过眼来,唇角动了动:“令尊问我今后打算,我的回答,不尽如人意。”
今后打算……是和夺嫡继位有关么?
虞灵犀张了张唇,便闻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静王府的亲卫快步而来,低声道:“殿下。”
宁殷处理事情并不避讳虞灵犀,亲卫便也没回避,压低嗓音道:“宫里出事了。”
宁殷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含笑望向虞灵犀,捻了捻她的尾指:“自己先睡,乖。”
虞灵犀知道,若不是十分要紧的事,亲卫也不会挑这个时候打扰。
她点点头,依旧眉眼弯弯:“好。”
她松开手,朝厢房走了两步,又顿住。
未等宁殷开口,她已迅速转身,扑进宁殷的怀中,动作一气呵成。
“夜行在外,注意安全。”虞灵犀拍了拍宁殷的后背,给了他一个温软的拥抱。
宁殷唇线微扬,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圈住她的腰肢。
目送虞灵犀回房,宁殷眼底的浅笑沉寂下去,凝成深暗的凉薄。
马车径直朝着宫门而去,无人敢拦。
长阳宫,殿中那座突兀的佛像呈现出诡谲的悲悯,俯瞰龙床上垂死呜咽的老者。
当初叱咤风云的帝王,如今像是抽去脊骨的败犬一般,流着涎水苟延残喘。
他面色青紫,干瘦的手指抽搐扭曲着,俨然没有几分活气了。
负责服侍的宫人跪伏在地,随着宁殷的脚步声靠近而激起一阵阵极端的恐慌战栗。
烛火铺地,宁殷坐在殿中唯一的交椅中,拿起案几上未完成的衣带诏,嗤地一笑。
那笑很轻,在死寂的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都这副模样了,还不肯消停点。”
宁殷抬眸,笑得格外温柔,“现在不妨说说,是谁给了你垂死挣扎的勇气呢?”
……
宁殷一夜未归。
虞灵犀醒来时,身侧的被褥仍是冰冰凉凉的。
用过早膳,便有王府亲卫前来接虞灵犀回府,为首的那人正是折戟。
上车前,苏莞挺着五个月的孕肚,特地送了刚做好的糕点过来。
“一盒荷花酥,一盒红豆糕,都是岁岁平日爱吃的东西。”
苏莞脸颊丰润了些许,声音轻轻柔柔的,“比不上王府的手艺,就当做路上解馋的零嘴吧。”
“多谢嫂嫂。”
虞灵犀接了食盒,视线落在苏莞日渐隆起的肚子上,好奇道,“昨夜听阿娘说,小家伙会踢肚皮了?”
苏莞捂着肚子颔首:“偶尔会闹腾那么一下,活泼劲儿倒像个小子。”
“真好。”
虞灵犀想象一番兄长的英武和苏莞的秀气灵动,那必定是个极出色的孩子。
苏莞掩唇一笑:“别说我了,岁岁打算何时添喜?”
“我?”虞灵犀给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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