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
虞灵犀正照着一本古谱煎茶,见尚衣局的宫人捧着套簇新的婚服进门,颇为讶异。
宫人笑道:“只是初步裁剪绣好,烦请姑娘纡尊一试。若是大小长短并无不当,尚衣局的绣娘还会再缀上珍珠宝石。”
虞灵犀起身去内间试了衣裳,对着铜镜照了照。
尽管绛红的嫁衣还未缀好宝石,但已是华美至极,质感极佳的柔软布料葳蕤垂地,灼灼然宛若晚霞披身。
大小刚好,一寸不多,一寸不少,连给美人贵妇做惯了衣裳的尚衣局大宫女也忍不住惊叹不已。
静王府的铜镜极为光滑清晰,试完嫁衣,虞灵犀忍不住多照了会儿。
披上衣裳转身,便见宁殷优哉游哉坐在案几后,也不知在那看了多久。
虞灵犀忙将挂在臂弯上的外衣穿好,遮住那薄薄的肩背,浅笑着问:“何时回来的?”
“大概,从岁岁盯着自己的胸脯,掂量大小开始。”
宁殷微妙地顿了片刻,而后颔首,“好像,是大了些。”
啊,这张恼人的嘴!
“胡说八道。”
虞灵犀挽着披帛过去,坐在宁殷身侧,“奇怪。尚衣局的人不曾来量身,如何知晓我的尺寸?”
宁殷墨眸一转,问道:“我估量的尺寸,可还准?”
“……”
虞灵犀反应过来,睁大杏眸,“你何时估量的?”
“既然之前有人将岁岁当做礼物赠与本王,本王自然要拆开查验。”
宁殷一副理所当然,看了看自己修长有力的手掌道,“一寸一寸,亲自掐量了许久。”
虞灵犀深吸一口气,没脸想象他以手为尺丈量身躯该是怎样的画面。
“我说那几日睡觉时,为何总感觉有什么东西箍得慌……不对。”
想起一事,虞灵犀问,“你竟是那么早,就在筹备嫁衣之事了?那为何一开始,总是欺负我?”
害得她还以为,宁殷是在记仇报复呢。
“胡说,明明是在疼爱岁岁。”
宁殷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缓声笑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恨你。因为,你是本王的宝贝岁岁啊。”
他习惯于用玩笑的口吻说真话,越是轻飘飘的语气,便越是真实。
虞灵犀猜想,哪怕实在伤心紧了,他也只会迁恨别人,毁了这个世间。
“小疯子。”
虞灵犀按捺住心间汹涌的酸涩暖意,偏头枕在他的肩头,轻轻道,“王令青知道你曾在虞府为仆的消息,也是你刻意放出去的对不对?你这样聪明的人,若想隐瞒过往,王令青是不可能查到的。”
宁殷端起虞灵犀先前斟好的茶盏,嘶了声,假模假样道:“岁岁真聪明。”
“阴阳怪气。”
虞灵犀含着浅笑,抢走了他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
宁殷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眉尖微挑。
“这杯里面放了椒粉,你又吃不了辣。”
虞灵犀轻哼,重新给他倒了杯新的。
宁殷没有接那盏新茶水,而是伸手将虞灵犀拽过来,抬指按住她的下唇拉了拉。
虞灵犀张嘴要咬他的手指,却被他趁虚而入含住唇瓣。
半晌,宁殷气定神闲地抹了抹艳色的嘴,回味道:“是有些许辣,不过滋味甚好。”
虞灵犀气喘吁吁,抿了抿红润的唇。
“正经的茶不喝,都弄洒了。”
她手中的那杯新茶早已洒了个空,茶水顺着手指淌了一臂,洇湿了袖口。
她欲寻帕子擦拭,却被宁殷握住手腕。
“喜欢住哪座宅邸?”宁殷问。
虞灵犀扑簌着眼睫,下意识答道:“就这座吧。”
这处宅邸是前世摄政王府的雏形,楼台亭阁都有熟悉的影子,生活在这,她总觉得能弥补许多缺憾。
宁殷没说话,只垂眸俯首,一点一点认真地将沿着她的指间往下,将茶汤吻舐干净。
初春阳光和煦,他英挺的侧颜镀着一层浅淡的暖光,看上去安静而又俊美。虞灵犀蜷起了手指,任由酥麻沿着手腕漫遍四肢百骸。
……
宁殷最近突然忙碌起来,这几日早出晚归,虞灵犀连与他碰面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偶尔路过廊下,会看到官吏和侍从搬着一箱一箱的东西往里走,似是准备布置什么。
宁殷……打算什么时候娶她呢?
兴许得入秋吧。
虞灵犀掐着日子猜想,皇子大婚至少得提前半年准备,等一切礼节齐全,应是丹桂飘香的时节了。
秋天也很好,前世她被送到宁殷的身边,就是在初秋之时。
二月十七,清晨。
虞灵犀迷迷糊糊醒来,在榻上翻了个身,而后滚进一个硬实的怀抱中。
她抬手摸了摸,忽的睁眼,撞见一双墨黑清明的眼眸。
“宁殷?”
虞灵犀眨眨眼,有好些时日醒来时不曾见过他,一时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她睡眼惺忪的样子有些媚,眼尾钩子似的撩人。
宁殷眸中晕开幽暗的笑意,伸指碾了碾她眼尾的小钩子,轻声道:“起来,用过膳本王送你回虞府。”
“回虞府?”
小疯子今天是转性了?
虞灵犀梳洗用膳毕,带着满腔疑惑登上了宁殷的马车。
王府门前,几名侍从正在撤下旧宫灯,换上簇新的红灯笼。
宫婢们井然有序,捧着烛台绸缎等物来来往往。
虞灵犀还未看仔细,宁殷便放下车帘,将她的脑袋轻轻拧过来,直至她眼里心里只看得见他一人。
虞灵犀也挺想爹娘的,可又舍不得小疯子,眨眼笑道:“突然大发善心送我归府,就不怕将来会想我?”
“岁岁未免高估自己了。”
宁殷弯出一抹极浅的笑意,意味深长道,“一天而已,我还是等得起的。”
“一天?”
虞灵犀总觉得他神情捉摸不透,不知又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但很快,当马车停在虞府大门前时,虞灵犀总算知道那句“一天”是何意思了。
虞府上下热闹无比,虞辛夷亲自指挥仆从将红绸花挂在正门的牌匾上,不时后退端详道:“歪了,再往左一点。”
见到妹妹从静王府的马车上下来,她叉腰笑道:“岁岁,回来了?尚衣局把吉服和凤冠送过来了,快去瞧瞧合不合适!”
“阿姐,这是……”
虞灵犀望着满府热闹的红绸喜字,忽然猜到什么似的,猛然扭头看向身侧笑得恣意的宁殷。
“他没告诉你?”
虞辛夷被妹妹的茫然反应吓到了,震惊道,“不是吧,明天就是你大婚了,殿下真的没和你说?”
尽管已经猜到了,虞灵犀仍是止不住心脏狂跳,惊喜交加到了极致,便有了做梦般的虚幻感。
“你最近就在忙这些?”
虞灵犀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恼,憋了半晌,向前拥住宁殷道,“你何时定下日子的,为何不同我说呀?”
要命,眼眶竟然有点酸。
虞灵犀转动脑袋,将那点甜蜜的湿意全蹭在了他衣襟上。
虞辛夷摸着下巴看得正起劲,被虞焕臣给赶开了。
宁殷轻抚着虞灵犀的背脊,对她此刻汹涌的惊喜与无措十分满意。
温水慢炖的甜蜜,永远不如瞬间的刺激那般刻骨铭心。
他天生坏种,没有多少道德观,成不成亲于他而言并无区别。
一纸婚姻对他并无约束,只要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即便不成亲也会一直疼爱她;若是懒得理睬之人,娶进门也不过是件死物。
但是,想让她开心。
想用尽一切或卑劣或正常的手段,将自己永远地烙在虞灵犀的心上,让她每每想起今日都会心潮叠涌,至死不休。
“只要是岁岁的愿望,自是应该实现。”
宁殷捏了捏虞灵犀的后颈,垂眸近乎温柔道,“把眼泪收一收,留到洞房夜再给本王尝。”
“没哭。”
虞灵犀深吸一口气抬首,弯弯的杏眸中涌着细碎潋滟的光。
宁殷抬指蹭了蹭她微红的眼角,缓声道:“明日,我来接你。”
这次,是真的接她回家了。
他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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