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正是乐安公主前夫、今日刚刚出了风头的刘小姐的未婚夫,齐庸言,齐大人?!
再想想刚才乐安公主离宴后,据说齐大人立刻找来且追上的传闻……
众人看乐安和齐庸言的眼神儿立马不对了。
曾经鹣鲽情深十余年的夫妻,和离三年后,仍旧你未嫁,我未娶,而今,一方刚刚传出娶新妻的消息,且新欢旧爱狭路相逢,男方便急慌慌地追来,再然后,两人独处时,女方便落水了!
究竟是意外落水?
还是旧情难忘,忧愤之下愤而投水?
显然后者更有趣、更符合大众想象、更为人们喜闻乐见。
虽未有人敢在这时候窃窃私语,但暗地里交流的眼神儿,早就突破了语言的限制。还有人,已经用奇怪的眼神看向那位刘小姐。
不过那位刘小姐倒是面色沉稳,被人这样打量,也没什么难堪羞窘的反应,看上去倒很有些大家风范。
乐安当然不知道,她这一落水又让京城贵人们产生了什么奇怪的猜想,若是知道,怕不是会当即跳起,离齐庸言八丈远。
可惜她不知道,她只顾着咳水,咳完水,感觉身体无事,能说话了,立即扭过身子,看向四周——
“那人呢?”
“臻臻!”齐庸言一把抓住乐安的手,激动地眼泪从眼角流下来,“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太好了。”
说罢,激动之下,双手一伸,便要将乐安抱进怀里。
乐安:——!
哪怕不知道此时围观群众们心里的小九九,哪怕刚从水里捞上来咳地七荤八素,乐安也不能就这么叫齐庸言抱啊!
都离婚了,请自重!
乐安双手迅速在胸前结印,哦不,双手迅速在胸前一推,瞬间便把毫无防备的齐庸言推了个趔趄。
齐庸言:……?
乐安可不管齐庸言什么反应,她又四下里看了看,还是没看到人,于是又问:
“那人呢?”
看着乐安仍旧放在身前,明确表示出拒绝意味的双手,齐庸言心底一痛,连乐安的话都没听清,自然也不可能回答什么。
呿。
就知道这人指望不上。
乐安一个白眼,也不看齐庸言了,问挤上来的自个儿的侍卫侍女,“秋果,捞我上来那人呢?”
侍女秋果一脸懵:“啊?”
——不是齐大人捞您上来的?
乐安迅速看向侍卫,侍卫却也一脸懵。
“啊?”
——不是齐大人捞您上来的?
得,还得问齐庸言。
乐安又扭头看齐庸言。
好在,这会儿齐庸言似乎总算回过神来,而且,听了乐安和侍卫侍女的对话,也发现了不对劲儿。
他问侍卫:“不是你们救公主上来的?”
他听到乐安落水的声音,立马往回跑,刚跑到湖边,就见一个男人抱着乐安往上爬,他压根没看那男人,下意识以为是乐安的侍卫,将人往边上一推,就抱住了乐安。
然后其他侍卫和侍女来了,再然后宴会上的人都来了。
今天乐安拢共也就带了八个侍卫,此时八个浑身干爽的侍卫齐摇头:“没有,我们赶到时,就看到齐大人您……”
齐庸言悚然而惊。
那那个男人是谁——!
竟然混进了南康公主举行的宴会,还离乐安那么近!
齐庸言当即目光如刀,看向围观人群里的南康公主。
南康公主的脸色,顿时比刚落水的乐安还难看。其他人也想到了此番,纷纷眼神交流起来。
乐安倒没像其他人想那么多。
她脑海里,全是那人那张脸。
怎么会有人长成那样。
意识半醒半昏间,忽然在清澈的水底看到一个山精水魅般的存在,如果不是此时身上还湿着,如果不是确信齐庸言和侍卫都不是下水捞她的人,乐安差点要以为,这是一场梦。
*
“山精水魅”已经悄然远离了宴会。
确认了那位公主殿下性命无虞,又一大堆人涌了上去,他便趁人不注意,朝着事先便看好的退路悠然离去。
还能一边走,一边拧衣服上的水呢。
春光灿烂,桃花灼灼,他走在春光里,走在桃林中,湿透的衣物紧贴着,暴露出少年薄韧而修长的身躯,光泽肌肤上滑落的颗颗水珠,每一颗都倒映着春光与桃花,仿佛一颗颗璀璨的星辰。
脸上的黑灰几乎被湖水冲刷殆尽,只有一丝黑色的水线还在沿着脸庞的骨骼轮廓向下流,却更衬得少年的肌肤莹白如玉,细白如瓷。
少年走动着,那黑线便顺着下巴,流到脖颈、喉结,再到精致突出的锁骨处延宕流连了片刻,又随着少年迈步时的震动,一忽儿向下,隐入紧贴着少年身躯的衣衫之下。
便是不看脸,这副画面也足叫人目眩神迷。
更何况,再璀璨的星辰,再清透的水滴,亦比不过春光下,少年的那张脸。
少年走在日光下,每一寸脸庞都被日光照耀着,于是少了些水里时的精魅之气,但湿透的黑发,背景的桃花,还有日光下闪闪发光的脸庞,俨然是,戏台上,话本里,桃源仙境里走出的仙人少年。
谁看了不如坠梦中。
便譬如长顺。
千桃园外,长随长顺心焦又害怕地等在接应处,脖子像大鹅似的伸地长长的,倏然,便见那桃花深处走来一个人影。
哪怕看惯了自家少爷的脸,长顺也不禁愣了一瞬。
等到少爷走到自个儿跟前了,才恍然惊醒,注意到少爷浑身湿透,脸上的伪装也全没了。
立刻一声哀嚎:
“少爷,你被人沉湖了?!”
仙人一般的少年脚步微顿。
随即,眼神十分和蔼可亲地看着自家长随。
“长顺,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的?”
长顺一脸忧愁,“可是少爷,您就是去干坏事儿的呀,长顺早就说了,这种宴会咱们闯不得呀,万一冲撞个什么贵人,几条命也不够赔呀,您还特意溜进去,这不是嫌命长吗,更何况,少爷您这张脸——”
长顺看着少年的脸,长叹一声。
随即,破天荒地,掉了个书袋。
“书上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就算少爷您不想干坏事,可谁家小姐,哦,还有公子,谁家小姐公子看见您这张脸,不得想拉着您干坏事?然后被那些大人物一发现,可不就被当成伤风败俗的,然后被沉湖吗?我说,少爷——您真不是被沉湖后逃出来的?”
“不是。”
少年拧着湿透了还在向下滴水的头发,懒得再跟想象力太过丰富的长随掰扯,只是,不知想到什么。
他拧发的动作陡然一顿。
濡湿黑发上的水珠,兀自一滴滴滴到泥土上。
“长顺。”
他叫道。
“哎,少爷。”长随应道。
“你说,我这张脸,真能叫所有人看了都把持不住?”
长顺瞪眼,“少爷,是倒是,可您这用词——”什么叫把持不住啊少爷!
少年一挥手:“些许小事,不必在意。”
他低着头,又缓缓拧起了发,看着那清澈的水流浇灌到干燥的地面,想象着假若那土里有一颗种子,那么说不定,过些时日,那里便会长出一棵新生命。
只要一点点水。
于是他微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他的笑容,竟比这满目的春光更炽。
“那你觉得,乐安公主……”他念着这个尊贵无比的名字。
“把持得住吗?”
第8章 不要回头,只管往前走……
虽然只在水里泡了一小会儿,但毕竟还是春日,湖水冰凉,乐安回去后便开始头昏昏的,说话也有了鼻音——御医说喝碗姜汤捂一捂就好了。
但甭管病情轻重大小,乐安公主病了,这就是天大的事,就是京城举凡有点眼力劲儿的贵人们,都必须关心的事。
当天,天还没黑,乐安刚回府没多久,御医前脚刚出公主府,后脚就有许多人登门探病。
不过乐安早早想到这一遭,便借口养病,让门子把所有探病的人都拒了,连那些一品大员皇亲国戚也照拒不误。一品大员皇亲国戚们也并没有任何怨言,反而还换了策略,人不能进,就送礼。
无数礼品流水似的送到了乐安府上,去了千桃宴的一个不漏,没去千桃宴的也一个不漏。
“春石,你以前不是好奇京城有多少家达官显贵吗?你去数一数收了多少份礼,应该就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乐安斜躺在床上,抱着锦被,跟侍女说笑。
“哎!”春石爽快地答应,当即拔腿就要去数。
“你还真去数啊!”夏枝哭笑不得地拉住这个愣头青,“公主跟你开玩笑呢没看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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