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总是一个人,跌跌撞撞,苦苦摸索,从一窍不通到半知半解,无数次恨自己怎么那么无知那么笨,总是被人耍地团团转。
她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瓣,恨不得化身两人,恨不得回到少年能够专心读书的时候……
那时候她多希望,能多点时间让她学习,好在下次做事的时候少犯点错啊。
就像那次陇右赈灾被坑后,她不仅看工书做笔记,她甚至还想去向那些专研工学的官员甚至胥吏请教,但是因为身份,因为时间,她也只能想想。
“我其实不爱读书,不爱学习。”
乐安闭上眼,随着睢鹭走动的步伐一颤一颤,仿佛沉浸在梦境里。
“小时候读书,总是逃课,把先生气地大骂,甚至主动请辞,后来跟崔静之读书,也只是因为他不怎么管我,所以那时候我总是不用心,最后除了几句大话,几乎什么也没学到。”
“可是当站到那个位置后,我发现我不得不学习,我发现我要学的太多太多了。”
“于是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勤奋好学,只要有一点用处,我就想去学。”
“可我没有时间。”
乐安睁开眼,薄暮时分的晚霞照在她脸上,落下一层轻纱似的红晕,恍惚一瞥,美艳不可方物。
“但现在,我有时间了。”她说道。
虽然,如今再学那些东西似乎已经没有了用处,但,就当是为了更清楚地看清这世界吧,就当是为她过去那段人生画上圆满的句号吧。
——就算只是打发这空虚到让她恐慌的漫漫时间也好。
只要有事可做就好。
*
“真的不累吗?要不然我还是下来吧?”
“不累。”
“还有十条街呢。”
“不远了。”
“突然感觉……我这样好像倚老卖老哦。”
“不,是我在尊老爱幼。”
“——你说谁老?”
睢鹭即答:“我老。”
“哈哈哈!”
傍晚时分,京城的大街上,俊俏的少年背着美貌的妇人,两人头颈相依,时不时说着话,妇人时不时发出不顾形象的大笑,惊飞路边屋檐上栖息的雀鸟。
不时有行人或骑马乘车的人朝两人投以审视的目光,越到公主府,行人越少,骑马乘车的人越多,而看到两人样貌后,认出的人也越来越多。
起初还无人敢认,有个骑马的公子哥儿跟他们顺了一条街的路,便愣是让那膘肥体壮的千里骏马慢腾腾如老牛散步般,好维持跟那两人同样的步伐,公子哥儿就骑在马上,侧着身,歪着脖子,一个劲儿地朝他俩瞅。
乐安睢鹭全当他不存在,仍旧说说笑笑。
直到一条街走到尽头,眼看睢鹭两人往左转,而公子哥儿要往右转,正要分道扬镳之时,公子哥儿终于忍不住。
“公、公主……殿下?”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乐安下意识地望过去。
那少年公子立时瞪大眼。
“公主,真、真的是您?!”
乐安看着少年,觉得他好像有点眼熟。
“你叫什么名字?”
这话就相当于是承认身份了。
少年激动地立刻翻身下马,先是朝乐安规规矩矩行了礼,才道:“回公主,在下卢季雄,家父驾部主事卢立卿。”
卢立卿,不认识,儿子这么大了才做到驾部主事,看来也是个不出头的,不过听这名字,便知道是跟卢嗣卿卢胜卿一辈儿的卢家人,而卢家人——
乐安又看看少年的脸,恍然大悟。
“宋国公府?”
“崔嫚儿小姐?”
这不就是前些天,那个跟崔嫚儿小姐订婚不成反闹崩的卢家少年嘛。
当时只顾着看热闹,倒是没太注意少年长相,所以才一时没认出。
“是是!”卢季雄少年激动点头,似乎很惊喜乐安竟然还记得他。
乐安呵呵干笑。
“好巧好巧,帮我问你父亲叔父伯父祖父好。”
谁知道他叔父伯父祖父是谁,反正通通问好就是了。
卢季雄少年又狠狠点头。
寒暄问好之后便无话可说了,乐安自然不需要主动找话题,卢季雄倒是看看乐安,又看看睢鹭,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很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憋住了,也没问她为何身边一个仆人不带,反而被睢鹭背着走在大街上,然后很快跟乐安告辞。
“嗯,再会再会。”乐安很是慈祥和蔼地跟少年挥手告别。
卢季雄翻身上马,打马离去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仍然紧紧连在一起的两人,不禁红了脸,随即鼓起勇气,大喊一声——
“公主殿下,请不必在意闲言蜚语!我相信您和睢公子是真心相爱的!”
喊罢,便跟后面有鬼追似的,鞭子猛抽骑着马儿跑了。
留下身后两个呆若木鸡的人。
乐安:……
睢鹭:……
*
卢季雄这会儿可不知道他那一句话给公主带来了什么尴尬,他这会儿正兴奋着,一路快马加鞭,本来是直直朝着宋国公府去的,但跑到一半,热血稍微退却了点后,便又垂头丧气地调转马头,往卢家而去。
到了卢家,门口正停了一辆马车,马车里下来一个人。
“叔父!”卢季雄又高兴地大喊起来。
被他喊到的人,卢玄慎,转身瞥过来一眼,看着卢季雄通红的脸颊,登时断眉一挑:
“市内纵马?”
卢季雄吓一跳,忙挥着手辩解:“不是不是,我没纵马,就是慢悠悠地骑,慢悠悠地骑!”,说着拍拍身下的骏马,“嫚儿它还小,还在长身体,跑不快的!”
卢玄慎本来眉头微落,但在听到那马的名字后,又忍不住狠狠皱了一下。
“把这马名字改了。”
卢季雄冷不防话题突然转到自个儿爱马的名字上去了,虽然猝不及防,但还是下意识还嘴,“为什么啊!我不想改!”
“不改?”卢玄慎眉头更紧,冷哼一声,吓得卢季雄登时一哆嗦。
“让自个儿的马顶着这个名字,是想让崔家小姐知道了找你拼命?”
卢季雄缩缩脖子,“拼命就拼命,我怕她不成!”
说罢,眼里又忍不住露出期待似的目光,“叔父,你说她真会找我拼命啊?”
卢玄慎:……
深吸一口气,虽然恨不得把这倒霉侄子扔出去,但——
“跟崔家的婚事已经告吹了,你还在妄想什么?”
他残忍地戳破了少年的妄想。
卢季雄眼睛登时红了,却还嘴硬道,“我妄想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妄想,我又不稀罕她,哼!”
然而想想刚刚见到的,他心底忍不住又升起一丝希冀。
“可是叔父……”他期期艾艾道。
卢玄慎冷冷瞥过来一眼。
卢季雄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跟崔家的婚事也不是没有挽回的可能嘛?”
“崔嫚儿她就是个傻子,她就是一厢情愿,喜欢的那人又不喜欢她,人家有喜欢的人了,比她好千倍百倍,而且人家夫妻那么恩爱,她只要见了,定会知难而退的,到时我俩的婚——”
“你说什么?”
卢玄慎冷冷打断卢季雄的话。
卢季雄愣愣道:“我说我和崔嫚儿的婚事——”
卢玄慎叹气,“前面一句。”
卢季雄:“她只要见了,定会知难——”
“再前面一句!”
突然加大的音量吓得卢季雄差点从“嫚儿”身上栽下来,好不容易坐正后,才哆哆嗦嗦道:“崔、崔嫚儿是一厢情愿,她、她喜欢的人早就有喜欢的人了,人、人家夫妻恩爱——”
“停。”那人打断。
“你怎么知道别人夫妻恩爱?还有,不是还没成夫妻?”
“我当然知道!”只要不说崔嫚儿,卢季雄便不别扭了,兴致勃勃地抢答,“我刚刚都看到了!而且虽然现在还不是夫妻,但马上就是了呀!”
卢季雄想起刚刚一路看到的场景,顿时脸颊红了。
如果那不叫恩爱,那还有什么叫恩爱呢?他做梦都想跟崔嫚儿——呸呸,他才不想跟那个傻子恩爱!
卢玄慎定定立了一会儿。
“说吧,你都看到了什么。”他对卢季雄道。
*
乐安和睢鹭自然不知道卢家发生的事。
与卢季雄的偶遇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乐安很快忘到脑后,后面又遇到几个似乎认出她的人,不过没有哪个像卢季雄那样莽撞大胆的,乐安也就索性装作不认识,继续跟睢鹭卿卿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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