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将其扔进了火炉里。
然后便如汤明钧所说的那般,静静等待。
然而一整个下午过去,黄骧的消息却一直没送来。
及至傍晚,太阳由晕白转为薄红,黄澄澄的日光还留有一些白日的暖意时,公主府门前行来一架轿舆,守门人远远地看见,还并未当事,直到那轿子行到眼前,才突然瞪大眼睛。
彼时乐安正在庭院中晒太阳。
冬梅姑姑看着眼看就要消失不见的夕阳,便催着她赶紧进屋。
“姑姑,再等一会儿。”乐安慢慢悠悠道。
冬梅姑姑瞪眼,她也听到了乐安和睢鹭的议论,知道好像今日那个黄大人要来,但——“人来了让他来见你就是,这么等着受凉了怎么办?”
别说一个黄骧了,那些什么宰相的来了,也不能让公主这么等啊!
乐安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睢鹭笑眯眯朝冬梅姑姑摆摆手,又亲自给乐安加了一条毯子,“姑姑,没关系的,您先进屋吧,我守着她。”
说罢,便坐在乐安的躺椅边,一边就着朦胧的霞光看书,一边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乐安毯子下的手。
冬梅姑姑见状,登时觉得这俩人腻歪地没眼看。
但心里又欣慰。
于是便一边抱怨,一边掩不住满脸笑地走开了。
剩乐安和睢鹭两人安静地待着,一个看书,一个晒夕阳,只是两人都时不时看向院门的方向。
而直到遥远的天边,红日只剩最后一丝轮廓,院门处才传来动静。
有人进了院子。
却不是冬梅姑姑预料中的黄骧。
*
李承平已经在院门外徘徊许久了。
他来时晚霞满天,没有叫门子通秉,而是一个人静悄悄走进了公主府,一路上遇到下人,也嘱咐他们不要声张,就这样安静地、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那个无比熟悉的、乐安居住的院落。
然后他便站在院门前,久久地站着,无法再往前挪动一步。
他隐约听到冬梅姑姑的嗔怪声,还有别的什么人的说话声——是个年轻的男声,那么不出意外,就是睢鹭了吧。
但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声音了。
他不敢露面,就藏在院门外,屏息凝神,想要听到里面传出她的声音。
但是没有。
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沮丧,他踟蹰,他惶恐地不敢迈上前一步。
但,终究要上前的。
于是,等到感觉到身上再无日光的暖意,夜晚的寒意开始浸染全身时,他终于从院门后走出,走进了院中。
然后,隔着浓浓的暮色,他看到院中的两人。
隔得太远,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们一坐一躺,却似乎牵着手,紧紧依偎着,看到了他也并未有任何动作,仍然依偎着,只是一起抬头看向了他。
如此,便显得形单影只的他,格外可怜。
他狼狈又自嘲地想着,只觉得口中发苦,脚底发粘。
他甚至想转身逃跑。
然而——
“承平。”
一声唤。
隔着宽阔的庭院,隔着浓浓的暮色,这声唤并不太清晰,但李承平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于是他便再不能退。
他只能一步步上前。
直到暮色再不能阻隔,直到他看清她的脸庞。
她躺在躺椅里,身上怕冷地盖了好几层毛毯,将她遮盖地只剩一张脸露在外面,似乎是因为冷风的吹拂,她的脸有点红,有点倦,见他上前,还伸出掩唇,打了个呵欠。
打过呵欠,她张开口,笑着说:
“你终于来了。”
“我等你好久了。”
仍旧是往日的声调,往日的语气,仿佛一切都未发生,仿佛她丝毫不责怪他,只是有一点点埋怨,他太久没来看她。
李承平倏然落下泪来。
随即“噗通——”
他跪倒在了乐安的躺椅前,无声地啜泣着。
良久,头顶落下一只手掌。
那是一只与他的手掌相比很娇小的手,然而,却干燥、温暖,牵着他,伴着他,走过长长、长长的路。
“不要哭。”手掌的主人轻声道。
*
“我召见了卢祁实和黄骧,睢鹭的铨选和授官,将交给黄骧负责,连卢祁实也不得干涉。”
“黄骧拟了几个职位给我,有六品的有七品的,有三省六部的还有京兆府的,都不离京城左近,也都是能锻炼人的,我觉得都还不错,姑姑您看看,有什么想法尽可提,或者觉得六品太低的话,五品也可以,但再往上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侄儿建议还是不要,一开始起点就那么高未必是好事,恐怕有许多人不服气,既然他真想在官场有番作为,便需慢慢来,先让他在低品熬一两年,有了考课政绩后再提拔,如此才能得人心……”
室内点起了晕黄晕黄的宫灯,熏炉里也早已燃起了细细的香,一进屋,便有着与室外截然不同的融融暖意和馨香,乐安挥退了侍女们,甚至连睢鹭也出去了,于是室内便只剩她和李承平二人。
李承平便如此对她碎碎地说道。
灯光里,他的表情恳切,甚至有些急切,就像小时候,做错了事后再拼命讨好她的样子。
而她这时候也明白黄骧没来的原因了。
因为他将对睢鹭的安排,当做了来见她的底气。
因为有了这个底气,他才敢来见她。
所以这会儿便不停地碎碎念着这事儿,恨不得将心剖开,让她知道他对睢鹭的安排是真心的,是真心实意为他好,再无一点偏见顾忌。
而这时候她只要赞许地对他笑笑,对他说一句,“下不为例。”,他便知道,自己得到了原谅。
然后便又可以回复到以前的岁月静好。
于是,乐安叹了口气。
“下不为例。”她说道。
第90章 宫宴
这一仗, 乐安公主大获全胜。
所有知道些内情的人都这样说。
而也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李承平造访的第二日,黄骧果然也来见乐安, 说辞与李承平承诺的一般无二, 甚至直接问乐安和睢鹭,想要做什么官,五品以下尽管挑。
除了做正事儿外, 黄骧还嘲笑了一番卢祁实和卢玄慎。
“公主您是没看到,这几天卢祁实那如丧考妣的模样, 而那位卢相,我虽没见着,但也听说他这几日情绪似乎并不好,本来就臭的脸,愈发人嫌狗憎。”
黄骧很是痛快地如此说道。
其实也不必黄骧说,乐安早已从许多渠道得知了此事之后各方的反应, 这件事, 不高兴的岂止卢祁实和卢玄慎, 那些曾经看她不顺眼, 以为借着这事能扳倒她的,还有与卢玄慎一个想法的人, 可是因为这件事差点气歪了鼻子呢。
不过, 又与她何干呢。
乐安笑笑, 也没接黄骧的话跟着嘲讽那些人, 反而问睢鹭,问他想做什么官。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她的确可以这么问睢鹭了。
而睢鹭看向她。
“你想让我做什么官?”
乐安笑:“是你做官又不是我做, 要看你怎么想。”
“那我要仔细想一想。”
睢鹭这样说。
“也好。”乐安低头,微笑道,“左右现在年底了,想好了也不能立刻上任,最快也要到开春后了,开春前的这些天……就好好想一想吧。”
于是这一想就想到了年关将至,朝廷放假,各衙各司都关门闭户。
官衙关了,京城的热闹却刚刚开始。
民间百姓种种热闹自不必提,高门大户和皇宫大内,又自有另一番热闹。
因为乐安大闹吏部,结果却不仅没受罚反而完全达到目的这一事,京中所有人都更清楚地看到了乐安公主的荣宠之盛,于是,备上的年礼比原本更丰厚不说,宴会邀请也是愈发多如牛毛。
不过乐安全部拒了。
“没意思。”她只这样说着,然后便拒绝了所有邀请。
当然,她不去,却没有拦着睢鹭去,尤其在睢鹭和她一起在吏部闹了那么一出后,他需要巩固一番自己的名声,于是并不能像她这样一般任性。
于是睢鹭单独出席了几场宴会。
再然后,年底的宫宴便到了。
寻常宴会乐安可以拒绝,但宫宴却不是那么好拒绝的。
而乐安也的确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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