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腰间,又整理衣领,于是抬头便看到乐安一脸不信的模样。
“真的没什么。”他笑道,“我只是,觉得……似乎已经没必要再天天赴宴了。”
乐安定定看着他。
这下换睢鹭问她:“怎么了?不信?”
乐安笑笑。
“不是不信,只是——”
她叹了一口气。
“你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还是——”
听到那些闲言,或者“为了”她,抑或者只是为了抵御诱惑,才选择不再去宴会呢?
她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但睢鹭却似乎已经明白了。
他缓缓地、微微地俯下身,将视线与她平齐。
“不是。”
他坚决地否定了她那些尚未说出的话。
“我这样说,是因为我真的觉得没必要,没有任何别的原因。”
从考中状元之后,睢鹭几乎每日都会赴各种各样的宴会。
见各种各样的人,一下过量补足了之前十几年缺失的部分,更是对京城形形色色的人和势力,有了比之前清楚地多的认知。
正如乐安所说那样,这些宴会对他是十分有裨益的,那些结识的人,无论是好是坏,都会让他在走今后的路时,更明白自己在走怎样的一条路,而能与他同道又或挡路的,又是怎么样的一些人。
但是,已经足够了。
“见多了,其实都是一样的。”
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是人,人都有各种欲望,其实跟他曾经混迹江湖,与贩夫走卒为伍时,见到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宴会上的那些人穿着更鲜亮的衣裳,说着更文雅的辞令,自以为与众不同而已。
“如果我觉得还不够,那么就算内心厌烦,我仍旧回去,但现在,我知道,我见的已经足够了,所以不必再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些无意义的事上。”
睢鹭笑着对乐安道。
然后便又若无其事般继续给乐安整理穿衣。
等到终于,把乐安这一身“简单”的常服穿好,睢鹭满意地点点头,又眉眼潋滟,笑眯眯看着乐安道:“当然,我也的确不算喜欢那些东西。譬如此刻,我宁愿这样为你更衣,也不想去参加那些无趣无聊的宴会。”
乐安微愣,随即,脸上露出笑容。
其实不用睢鹭多说,乐安也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那同样也是她的想法。
乐安固然鼓励睢鹭去参加各种宴会,去结交更多人,但那是因为原本的睢鹭对京城、对官场、对这个国家的上层,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新手。
若他只想做她的驸马,当个富贵闲人,这自然没什么,不了解就不了解了。
但他要走仕途,要在这个环境、与这些人打交道,那么,对周围一无所知的他,势必做什么都磕磕绊绊,所以适当的宴会、与人结交都是必须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乐安就希望看到他整天沉迷宴会,时间被无休止的宴会占用。
因为那些东西,大概了解就好,他当然不必跟每个人都交心,更不必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那根本不现实,也没必要。
但虽然是这样想,乐安却没有主动提醒睢鹭。
就算知道他在宴会上有多么受欢迎,就算知道有无数人盯着他,想要向他投怀送抱。
也从未说过。
因为不管其他,赴宴交游,对现阶段的他是有必要的。
至于他会不会因此而犯错,对她和他的婚姻造成什么伤害。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不会将两件事混为一谈,更不会因此便干涉他。
况且,无论如何,这些终究要他自己去悟。
少年人大多都喜欢玩乐,更何况如今睢鹭这个情况,无论什么宴会,他一去,定然是众星捧月的主角,无论什么都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许多一朝得势又比他大许多的人,都容易被这样的待遇冲昏头脑,飘飘然沉溺其中,更何况是睢鹭这样的少年人。
幸运的是,他悟地比她想象的,还快得多。
第81章 迟迟未到的铨选
不用去赴宴, 又是难得的初雪天气,自然要好好放松一番。
被弄地再无睡意的乐安也早早地起了床,没等用早饭, 两人就慢悠悠地手牵手, 满府乱逛看雪景。
雪霁初晴,公主府雪压梅枝,冰挂玉树, 入目望去一片雪白,虽然寒冷冻人, 却也分外美丽。
两人还遇到雪后撒欢的府中下人的孩子们。
“公主!”
“先生!”
一见到乐安和睢鹭,孩子们便七嘴八舌嗓门嘹亮地喊了起来。
虽然从临近考试后睢鹭便没有再教授这些孩子们了,但见到睢鹭,孩子们还是照旧唤他先生,之前因为睢鹭停止教他们,还有许多孩子舍不得, 总是问他什么时候能继续教他们。
为此, 乐安还曾经打趣过睢鹭——“你这个先生做地挺不赖嘛, 要不然不做官, 专心教书育人,说不定也不错?”
当然, 乐安和睢鹭也都知道这只是打趣。
不是教书育人不好, 而是既然睢鹭选择了仕途这条路, 自然要坚持走下去, 而不是三心二意。
而此时,时隔许久,又是考中状元后重新见到睢鹭,孩子们对睢鹭的好奇已经超过了乐安, 一个个都围着他问:
“先生先生,你要做大官了吗?”
“先生先生,我娘说你考上了状元,是最厉害的,那是不是就能做最厉害的官了?”
“先生先生,你什么时候能做官啊?”
……
睢鹭只好跟他们一个个解释。
“……自然不是,读书好不代表就能做好官,所以哪怕是状元,也要从小官做起。至于能不能做最厉害的官,就要看是否努力了,学海无涯,不是科举考中后就可以放松的,如果不努力,状元也可能一直做小官哦。”
“……等吏部铨选过后就可以做官了。”
……
跟孩子们聊过,又打雪仗堆雪人地玩闹了一番,两人才离开那个院落,孩子们的笑闹声逐渐远去,而没有了孩子们的环绕,周遭似乎瞬间又冷了下来,乐安低着头,看着两人踩下的脚印,在雪地上留下鲜明的印记。
“对了。”乐安忽然开口。
“嗯?”睢鹭看她。
乐安笑着,雪白的日光和雪光映照下,冷风的吹拂中,她的脸上泛着红晕。
“你喜欢孩子吗?”
睢鹭讶异地抬眉,“怎么……突然说这个?”
“只是突然想起来,而且,我们似乎也没谈过这个话题,所以就问了。”
乐安笑着说道,然后往前走。
睢鹭跟上。
“其实我还挺喜欢的。”等他追上,乐安便又道。
“虽然听人说教养孩子有多么不容易,但是——总感觉孩子很神奇呢,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变成不同的模样,就像一颗颗种子,在长大之前,你不知道他们会长成一棵树,还是一棵小草。”
“像我这般的,”她指指自己,“是已经定型了的,但是孩子,却还有无尽的可能。”
“总有一天,我们会垂垂老矣,会埋进土里,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新的种子已经发芽长大。”
睢鹭不说话,静静地听她说着。
而说完那番话后,乐安突然又道:
“但是,喜欢孩子,不代表就要有自己的孩子。”
睢鹭抬眸看她。
乐安朝他一笑:
“如果你想要自己的孩子,趁早说哦。”
*
关于孩子的问题及时止住了。
乐安没有再说什么,睢鹭也没有解释甚至发誓。
仿佛只是谈论了一下天气或者早饭菜色而已。
而逛过园子,赏过雪景,放松时间结束,两人的生活便又回到平常的步调,而平常的步调,便是两人无事时只能读书。
早饭后,乐安叫人在书房生了暖呼呼的碳炉,铺了厚实柔软的软榻,她和睢鹭一人占据软榻一边看书。
正如睢鹭对孩子们说的那样,考上状元只是起点,甚至严格来说,只有功名而无实职的状元身份,甚至连起点都不算,而只是个跳上起点的踏板。
因为无论考中普通进士还是状元,都只是获得了一个出身,获得了一个做官的资格,有了这个资格,才可以参加吏部的铨选,而吏部铨选通过后,才会正式获得官职,当然,不是睢鹭如今驸马都尉也好、中散大夫也好这样的荣称散职,也不是之前的校书郎那样通过走后门得来的官职,而是真真正正、有实权,且是睢鹭完全通过正当途径获得的官职。
所以,于睢鹭而言,真正的起点便是吏部铨选过后的授职,得到真真正正的官职,那才算真正入了仕途。
而睢鹭如今看书习字,便多是为吏部铨选做准备。
——虽然以他状元的身份,这个吏部铨选多半就是走个流程,选不上的可能性实在有点低。
但是——
“这次的吏部铨选,似乎拖得有点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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