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剑楼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有空位便可直接坐下,不必理会同桌之人是否认识,想拼桌就拼,有时缘分使然还会拼出几对好兄弟出来。
不多时,门外进来了一位蓝衣青年,那青年见我这位置离擂台近,便径直坐到了我身边,向小二要了一壶清茶。
我见那青年只点茶不点酒,便觉投缘,给他斟了一杯茶递给他,微笑道:“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蓝衣青年没接过茶,只是冷道:“你不必知道。”
“你我既然共坐一桌便是有缘,既然有缘,何不相谈一番?兴许还能交个朋友。”
“不必了。”
言罢,蓝衣青年冷冷地扫了我一眼。
我这才趁机看清了他的脸,端的是英俊十分,实乃万中无一的容貌,只不过眸子里浸满了寒意,使得整张脸都写满了“生人勿近”四个字。
我见他不说,便又主动道:“我叫一一,两个字都是一二三四的一,无门无派。”
蓝衣青年不耐烦地开口道:“哦。”
“不知少侠师承何派,我见少侠器宇不凡,想必是名门子弟吧。”
小二送来了蓝衣青年点的茶,蓝衣青年倒了一杯茶,饮尽后才道:“哦。”
“少侠今日不知是来当看客的,还是来大展身手的?”
蓝衣青年认真地看着擂台上的战况,不走心道:“哦。”
“少侠只会说‘哦’吗?”
“哦。”
“少……”
他忍无可忍打断道:“你的话何以这么多?”
我记得七年前皇后也对我说过这句话,那时我回的是“我的话不算多吧。”
今日我同样也回了这句话,说完后,我又补充道:“少侠总算不说‘哦’了。”
“哦。”
我锲而不舍道:“少侠到底该如何称呼,就算少侠不愿说真名,说个假名也好。”
蓝衣青年似觉若他再不说话,便会被我无休止地纠缠下去,于是乎他终于给出了他的名字。
“小叶子。”
还真是个很假的名字。
我笑道:“我瞧着我应比你年长几岁,不如就叫你一声小叶子贤弟吧。”
小叶子冷冷道:“哦。”
言罢,他的双眼又专注地看向了擂台。
此刻擂台上正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激战,站在擂台左边的是正道骊山派的弟子,站在擂台右边的则是邪道乐欢派的弟子。
骊山派的剑法求慢求平,乐欢派的剑法求快求奇,一慢一快,一平一奇,一正一邪,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交战而出的火花看得场下众人连连称赞,大呼过瘾。
我也被吸引了过去,一时忘了找小叶子搭话。
但片刻后,我又忍不住道:“小叶子贤弟看好哪位?”
我见他专注场上,本以为他不会理我,谁知他竟认真道:“快剑虽胜在一时,但这番胶着下去,稳中才能求胜。”
我不赞同道:“如你所言快剑胜一时,而当交战双方势均力敌时,本就看这一时之机,只要这乐欢派弟子的剑能快过一时,他便能胜。”
小叶子轻蔑道:“他不能。”
我笑道:“他能。”
小叶子又不耐道:“哦。”
我突然灵机一闪,道:“既然你我二人各持己见,那小叶子贤弟可愿和在下打个赌?”
“赌什么?”
“这场比试后便是半个时辰的中场休息,若骊山派弟子胜了,中场休息时我绝不开口说一句话,让你能安安静静地喝茶。”
他来了兴致,看向了我,微眯眼道:“若乐欢派弟子胜了呢?”
“那你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必须陪我说话,只要我开口,你就不能闭嘴。”
他沉默了许久,似觉这赌注太大,看来在他眼中同我说话是一件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艰难的事。
我见他不答,又激他道:“不敢赌吗?”
他挣扎一番后,冷笑道:“赌,但我不信你能忍住不说话。所以若你输了,就让我把你的哑穴给点了。”
“好。”
然后骊山派弟子输了。
小叶子也输了。
我见桌上的茶壶都空了,便又叫小二上了两壶茶,茶端上来后,我喜滋滋地给小叶子倒了一杯茶,笑嘻嘻道:“半个时辰的大好时光,我们该聊些什么好呢?”
说完后,我看向了小叶子。
只见他面色难看得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目光如利剑,直勾勾地刺着我。我怕他下一瞬就起身离去,亦或者起身拔剑把我砍了,便提醒道:“愿赌服输。”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灌了一口茶,强息怒意道:“好,你想聊什么,我奉陪到底。”
我瞟了一眼擂台,笑道:“既然是在论剑大会之上,那我们便聊聊剑道吧。”
“好。”
我先按师父的惯例把清北派的剑法贬得一文不值,贬完后我发觉小叶子面色古怪到了极点,便不敢再贬,生怕他还真是清北派的人。
我立马改口提到了魔教的剑法,这一回我二人才真正心平气和地谈了起来。
谈到兴起时,小叶子的话居然比我还多,有几回他差点就把剑拔了出来,说要给我演示。
我怕他误伤无辜酒客,便将他拦了下来,让他淡定。
末了,小叶子一脸不情愿地夸赞道:“你这人虽瞧着不靠谱,但没想到在剑道上竟然有这样高的造诣。”
我回敬道:“你这人虽看着冰冷,但没想到在竟痴迷剑道到了这个地步。”
谈完剑后,我二人一边碰杯,一边谈到了别的事。
也不知为何,小叶子安静许久后,忽然谈到了感情一事,似有感要发。
他冷如寒冰的脸上有一些红,不好意思问道:“你有心爱的姑娘吗?”
“我孩子都有两个了,你说呢?”
小叶子惊讶而羡慕道:“瞧不出来。”
我见小叶子眼露愁色,便道:“看样子你同你心爱的姑娘不能走到一起。”
他目光游离,若有所思,半晌后轻叹一声,感伤道:“她已经成亲了。”
我劝慰道:“那你便别多想了,插足别人夫妻情这事,我们可不能干。”
“我知道,可是我不平。”
“不平什么?觉得她的夫君配不上她?”
他默然地盯着桌上的茶杯,道:“在她的夫君面前,没人敢用‘不配’这两个字。”
我觉得这话有些绕,便道:“那他们二人便可谓是相配了?”
小叶子不置可否,片刻后道:“我不平的是她的夫君对她并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
“他们二人明面上是恩爱夫妻,可我听闻,人后她的夫君便冷落她,甚至还对她刀剑相向。”
我震惊道:“薄情就算了,居然还打女人?”
他愤恨道:“不但打女人,他之后还娶了许多女人。”
我听不下去道:“薄情又滥情,这样的男人我最看不惯,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说到此,我觉得心中的侠义感油然而生,一时冲昏了脑袋,接着道:我们江湖中人讲的就是‘行侠仗义’四个字,杀人放火的事不干,但去教训那人一番还是合乎道义的。你告诉我那位夫君是谁,我们寻个深夜去将他暴打一顿,替你的心上人解解气,也顺带让他长长记性,教他怎么做个男人。”
小叶子听后似被我话语中的侠义所感染,眼中竟露出了心动之情,但很快他又摇头道:“他身份尊贵,不是我们能动得了的。”
我笑道:“巧了,我这人就最爱动身份尊贵的。”
小叶子道:“你是江湖中人,朝廷礼法束缚不住你,但我不同。”
“我方才就怀疑你家中怕是同庙堂有关联,寻常江湖中人可没有你身上的贵气。”
“慧眼。”
我豪爽道:“你不便出手,我替你。”
小叶子皱眉,正色道:“你切勿意气用事,那人绝非我们所能动的。”
我见气氛变得严肃,便开起了玩笑道:“听上去是个极厉害的角色,让我猜猜,莫非那位夫君是当朝天子不成?”
小叶子不置一词,我脸上的笑忽然僵住了。
“难道还真……是当朝天子?”
小叶子又沉默了片刻,道:“不是。”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世上也不可能有如此凑巧之事。
小叶子微讽道:“天子居于龙座之上,又岂是我等能轻易接触到的?”
我发自内心感叹道:“曾经我也是这样想的。”
后半句我没敢讲,后来我就成了天子。
小叶子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后来我听闻当朝天子喜爱微服私访,说不准哪日我们就撞见了。”
小叶子冷哼一声道:“最好不要,无福消受。”
他对皇帝持这样的态度,我也不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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