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个月栗雨青总是要到医院里来, 也许如此频繁地出入医院让她体质变得很差, 这一次小小的感冒她竟然萎靡不振了五天。
这五天里, 伍长童上完课,回到家匆匆洗一个澡, 就赶到医院里来,然后陪栗雨青一整夜。第二天一早, 匆忙洗漱完毕, 又赶往学校上课。如此循环。
这样三点一线的生活, 节奏实在太过紧凑。再加上本科基础课程排得太满,她很多时候为了听Mary的课, 只能选择错过基础课, 事后拿学弟学妹的笔记来补。
五天下来,黑眼圈越来越大,甚至还有同学感慨:“Kid, 你们中国人的眼睛都跟熊猫一样吗?这是你们中国人特有的基因吗?”
伍长童哭笑不得,解释道:“最近生活一团乱麻, 睡不好。”
同学便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你可要小心一点了, Mary最近心情不太好。”
Mary心情果然不好。有一天上理论课的时候, Mary拿投影仪播放优秀的舞台设计,让学生们鉴赏。空旷的阶梯教室里,灯一黑下来,伍长童就有些昏昏欲睡。播放了大约两个作品之后,她便被某种神秘力量送去见周公了。
但她睡得不太好, 梦里似乎总有人在耳边说话:“为什么不从17层开始?甚至16、18?明明有那么一瞬间,你是怀疑过效率的,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直觉?!”
梦里一片瘆人的黑,伍长童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那凌厉的呵问是从何而来。她一边后退,一边为自己辩解:“我不知道是17楼,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绝对一开始就奔着那去了!青青说不定就不会伤得这样厉害,也就不会变成小孩子了……”
在狂奔上楼的几分钟内,伍长童心里的确划过了各种各样的疑惑。
【如果从15层开始排查,而青青位于十八十九层怎么办?】
【反之,从19层开始,青青位于十五十六,怎么办?】
【又万一是17呢?】
严格说来,这并不能算是直觉,这是人在慌乱之下设想的各种可能性罢了。从概率学上来说,选什么都是一样的;可从结果上来说,便是快十分钟的时间差。
那个声音还是在不停的逼问伍长童:“为什么不是17?为什么你直觉不准?!”
“我不是故意的……”伍长童在梦里哭道。
她继续向后退,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路况,随后一脚踩空,跌入了深渊里。眼前是一片漆黑,她想呼救也不知道该找谁。
“睡得高兴吗?需要我给你拿一个枕头过来吗?”一个严肃的声音几乎就在耳边响起。随后课桌猛地一震,伍长童被拍得惊跳起来,过了两秒钟才回过神。
Mary就站在面前,拿锐利的眼神盯着她。同学们也回过头来望着她,既同情又幸灾乐祸。
伍长童膨胀红了脸说:“对不起……”
Mary说:“你是不是认为自己很厉害,以至于不用在我的课堂上学习了?你在中国读了四年本科,还不如在这里学习一个月。而现在你甚至还在课堂上睡觉,我从没见过你这样不努力又妄自尊大的人。”
伍长童只能继续道歉:“对不起,我的朋友最近生病了,我要在医院里照……”
话还没有说完,Mary又将课桌拍得震天响,道:“朋友不是一切错误的借口,你到这来是学习的,而不是照顾朋友的。你生活的重心就是你那位朋友吗?我看你在酒吧里侃侃而谈的时候,还挺自傲的。你是不是以为以你的专业水平能够去赚钱了?中国风水大师……中国人的名义可真是好用啊,感谢你生在了一个好的国家吧。”
伍长童一愣,随即意识到Mary是在说那个音乐餐厅的事情。
她去过了?那她对自己的改动有什么看法?
伍长童内心忐忑,难免期待表扬。但光看对方的神色也知道不可能是什么积极的看法了……
Mary看着她摇了摇头,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说:“如果你无法保持清醒,那么我建议你去操场上跑十圈,再站到教室最后面听课。这堂课上完之后,到我的办公室找我,我们好好聊一聊你的态度问题。”
Mary向来说一不二,伍长童环视一圈教室,知道这句话是个命令,而不是商量。她认命般地将东西收拾整齐,委托邻桌的同学帮忙照看,然后如丧家之犬一般走出了教室。
她真的去操场上跑了十圈,一边跑一边试图将那个噩梦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
但那个声音还是在问她:“为什么你不知道是17?”
1708这四个数字深深地刻在伍长童的脑袋里,就像个噩梦一样。她跑完了十圈,气喘吁吁地回到教室,按照Mary的命令,贴墙笔直地站好。
课堂还在继续,不过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所有的优秀作品都已经展示完毕,Mary在讲台上提问:“聊一聊你最喜欢的那个作品。”
伍长童气还没有喘顺,Mary便点了她的名:“Kid,你来回答。”
上半节课在睡觉,下半节课在跑步,伍长童什么都答不出来,只好道歉。
Mary又批评道:“该学习的时候跑步,事后追赶起来,只能事倍功半。希望你能够记住这个教训。”
要是自己没有上课睡觉,也就不会被惩罚了。伍长童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并不争辩。
话音刚落,下课铃便响了起来。同学们三三两两收拾东西离开,同情地拍了拍伍长童的肩膀,而她只能勉强笑了笑。
她走到Mary身边,道:“我没有端正学习态度,抱歉。”
Mary看了她一眼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我去你改造的音乐餐厅看过了。那个餐厅打着中国风水大师的名号,所以我想看看她到底是谁是何方神圣,肚子里有什么料。结果没有想到,看到的却是那样的垃圾。你认为你的实力强到可以独自接活儿的地步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安排过于突出音乐的声音,打扰到客人们的正常交谈和进餐。这段时间以来,餐厅的客流量显着下滑。可以说,是你害了那个餐厅。”
“我知道你们留学生大多数都缺钱,我不介意你们拿这个专业去赚钱,这是你们大多数人到我这来学习的最终目的,但我不希望你——弄巧成拙。”前半段话Mary都是用英文说出来的,唯独这最后四个字换了汉语,说得字正腔圆。
伍长童觉得脸上灼热,仿佛被重重地扇了四巴掌。她愈加羞愧,却只会说:“对不起……”
的确是餐厅老板套路她的,但是她的确骄傲自满了,不是吗?她不认为她有立场辩解,更何况Mary不会接受辩解。
Mary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说:“我最近也接了一个餐厅设计的活,需要在全市范围内寻找灵感。这几天晚上你晚点回家,跟我一块儿去各大餐厅和酒吧看一看。”
伍长童想到医院里脸色苍白的栗雨青,下意识想要拒绝。
Mary说:“又是为了你的朋友吗?你的人生是为她而活的吗?”
伍长童的脑海里瞬间闪过1708这四个数字,她问Mary:“我是不是总在做错误的决定?”
Mary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替我向你的朋友问好。”
伍长童没有立刻回应Mary,当天晚上到了医院,便对栗雨青说明了整件事情,最后询问她的意见。
栗雨青穿着病号服,显得脸色愈加苍白。听完之后,她问:“你还会到医院来照顾我吗?”
伍长童说:“忙完了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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