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娘咧,我不活了,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孙有粮,你个没良心的死东西,臭狗屎…”
秀春默默下了炕,把饺子端到门口的水缸盖上冻着,剩下的菜馅还有黄盆全端到西间搁进菜橱,以免葛万珍撒泼把她们的口粮给毁了。
不得不说,葛万珍的尿性,秀春还是能摸得清,果然,几句话没说,往炕上一扑,开始撒泼打滚,任钱寡妇怎么劝都不起作用。
钱寡妇气得拔高了声音道,“好了!有话好好说,再哭滚出去哭!”
葛万珍被钱寡妇这一嗓子吼得愣住了,抽抽噎噎的从炕上坐起来,钱寡妇转而对秀春道,“春儿,去把你三叔喊过来!”
秀春哎了一声,拿上斗笠戴头上,赶紧去喊人。
喊完孙有粮,不管他去不去,秀春又立马奔到孙有银家,把这事跟孙有银两口子说了一声,让他们也一块去,单凭钱寡妇一个,指定解决不了这事。
通知完之后,秀春再回家却没再进堂屋门,而是下地窖把她打猎的家伙取出来,去田间地头打野味留着过冬。
这一出去,再回来天已经擦黑,堂屋里已经没了吵闹的声音,把野兔和野鸡埋在雪里冻着,秀春解开篓筐摘掉斗笠进去,钱寡妇坐在东间炕上唉声叹气。
想了想,秀春还是问了一嘴,“奶,三叔跟三婶的事…”
钱寡妇拍着大腿,恼道,“唉,有粮干得这叫啥事哟!”
秀春明白了,看样子这是铁定要离婚了。
第38章 8号二更
对秀春来说,孙有粮两口子只要不招惹她,秀春只会将他们当成无关紧要的人,这两人离婚不离婚,她都不会去过问,也碍不着她吃喝。
眼见就要过年了,秀春开始忙活起来,白天基本不着家,背着家伙满地里跑,冬天虽然猎物比平时少很多,但也不是全没有,运气好的时候,可以一锅端,像野兔,雪太厚,它们压根就跑不动,秀春单凭两脚就能跑得过它们,经常活捉回去。
既然是活的东西,秀春一时半会都不想宰了它们,屋里暖和,罩上笼子,扔点冻坏了的白菜叶,就能养活它们。
秀春逮这些活物回来,可把钱寡妇忙坏了,喂完家鸡喂野鸡,喂完野鸡喂野兔…
秀春注意到了,钱寡妇似乎也不想管孙有粮两口子的糟心事,在秀春面前提都不提,钱寡妇不提,秀春也乐得耳根子清净,只当啥也不知道。
年前,陈学功给秀春拍了电报,告诉她他要在腊月二十三回上海,再写信就给他寄到学校去。
秀春想了想,还是在二十三之前去了趟市里,权当给陈学功送行。去陈学功那里之前,秀春起了大早,在黑市里捞了一笔,年关将至,秀春的野味很好卖出去,无论她是要粮票布票还是工业劵,为了过个好年,都有人愿意买。
秀春去的时候正好赶上陈学功不上班,在宿舍整理东西,他准备把一部分行李先邮递回去。
瞧见秀春过来了,穿着黄底格子罩衫,圆乎乎的小脸冻的通红,赶紧让她进来,想也不想,两手一左一右探到她脸上,先给她捂脸,脸捂热了再捂手。
秀春不自在的扭扭脸,没扭开那两只如影随形的大手,也就任由他去了,为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秀春四下看了看,宿舍的东西已经少了大半,想到陈学功二十三要走,问道,“苗苗哥,过完年还过来吗?”
陈学功笑道,“还想我过来啊。”
秀春笑了,是有点舍不得。
“过完年就在学校上课了,直到毕业估计都不会来了,我现在在这是见习,实习估计会在上海的医院。”
说话间,陈学功让秀春坐他床上,把床上的羊绒毯给秀春。
“咋啦,让我带回去给你洗洗啊。”秀春到底是接了过来。这么厚的东西在水房地方小确实不好洗,得拿到乡下河塘里拿棒棰使劲锤才能洗干净。
听秀春这么说,陈学功一阵气结,没好声道,“我就盖过两次,哪里脏了?我是让你带回家,冬天冷了,贴身盖或者罩在棉被上能暖和一些!”
“太贵了。”秀春一愣,随即心头涌上一股暖意,但还是推给了他,不好意思要。
陈学功道,“贵肯定是贵,高价商品,五十多块钱搭二十张工业劵买的。”
闻言,秀春更不能要了,陈学功不管三七二十一,卷了又卷,直接塞到秀春背的篓筐里,“赶着年关,火车上人多,我不方便带。”
秀春老实道,“你可以邮寄回去。”
“要你提醒我!”臭小孩这么固执,陈学功一阵牙疼,“你不是有记账的习惯吗,这笔人情先记在账上,以后还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秀春再不接,那就是不识相。
陈学功收拾宿舍打包行李,秀春就主动帮他忙活,洗衣扫地擦桌子,这些她都行,忙忙活活到了中午,两人正准备出去吃饭,何新阳回来了,头发乱糟糟,金丝框架眼睛也歪了,拎着一块大肥肉,怀抱一颗大白菜进门,一屁股坐在床上,气喘吁吁。
“奶奶的,我为了祭灶能吃顿饺子,夜里两点就去副食品店,是夜里两点啊,排了老长的队,累死我,冻死我了!”
“咦,小春儿也来啦,正好正好,我们今天就把饺子包出来,先吃一顿,剩下的就留在窗台上冻着祭灶那天再吃!”
秀春有点讶异,“你在宿舍包饺子啊,就算包了也没有锅煮呀。”
“谁说没有锅。”何新阳把他的宝贝从床底下拿了出来,又把富强粉还有面盆拿了出来,“看,我都准备好了!”
陈学功真服了他,到哪都把他的锅带着,“想吃饺子,直接去韩记不就行了?犯的着大半夜折腾自己去买肉又买大白菜!”
何新阳摇头道,“看你就不会过日子,韩记多贵,一碗水饺五块钱,吃不起!”
“五块钱!”秀春咋舌,“这么贵呐!”
何新阳道,“这还是素馅料的,要是加了肉的,六块、七块甚至十块都能卖到,他家以卖包子和饺子闻名,味道好是好,就是太贵。”
秀春不由感概一句,“这哪是吃饭,分明是吃钱啊。”
何新阳立马附和道,“就是!”
同时还不忘踩陈学功一脚,“老陈一点也不会过日子,咱都是寻常人家的孩,哪能这么乱花钱是吧?所以你看,我宁可去排队买这些东西,春节期间粮站提供的富强粉,一毛钱一斤,半斤猪肉,才三毛五分钱,大白菜就更便宜了,一分钱一斤,自己买回来自己包,多合算!”
这回秀春站在何新阳这边,冲陈学功道,“是合算!苗苗哥,咱们帮新阳哥包饺子吧!”
二比一,陈学功完败,只能同意留下来包饺子。
在宿舍包饺子,实在麻烦,虽然有面盆和白面了,菜肉佐料也都有,可像菜刀、切菜板、擀面杖、包饺子的案板,这些都没有。
何新阳立马道,“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等何新阳出去,陈学功提醒秀春道,“小春儿,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私营和国营的问题?”
经陈学功这么一说,秀春想起来了,“因为统销统购,私人不得买卖,所以合法的私营就格外贵,跟黑市高价粮高价肉一个道理!”
闻言,陈学功满意的点头,“孺子可教。”
秀春笑了,随即又道,“可是去新阳哥说的那个地方确实太贵,新阳哥能这么想,还是很会过日子的。”
陈学功毫不留情拆穿他,对秀春道,“你别听他忽悠你,看到地上这个柴油炉了吗?”
秀春点头,“看到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呢。”
陈学功道,“不止你第一次见,我之前也没见过,德国生产,高价商品,要一百多块,没有侨胞卷都买不到。”
秀春张张嘴,决定收回何新阳会过日子的话。
何新阳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时,除了案板,其他都齐全了。
包饺子的事秀春在行,指挥陈学功把书桌刷干净当案板,让何新阳剁肉切菜,她揉面擀面皮…
三人合作,没一会儿肚大馅足的饺子就包出来了,柴油炉里已经加了水,咕咕冒着泡,秀春先下了一部分进去,刚滚开,何新阳就迫不及待拿勺子捞,被秀春拍开了手,“还没熟呢!”
“明明都滚开了,怎么会没熟!”
这人一看就没生活经验,秀春解释道,“素菜馅的饺子一滚就能吃,荤菜馅的饺子得三滚才能熟。”
说着,把铝制饭盒递给何新阳,让他去接冷水,每次倒一点,连滚三次之后,才让何新阳盛出来。
一锅只能煮出约莫两碗的饺子,宿舍没有碗,陈学功和何新阳各有一个铝饭盒,只能先打饭盒里。
何新阳把陈学功的饭盒递给秀春,做主道,“春儿,咱两先吃,老陈不饿,让他等下锅。”
闻言,陈学功给气乐了,伸出长臂直接抢了何新阳手里的饭盒,也不嫌弃他,直接开吃,把何新阳急得干瞪眼。
秀春忙把自己的饭盒给何新阳,“新阳哥你先吃,我等下锅。”
“那不行,哪能让你等下一锅,春儿你先吃吧,我来等下一锅。”何新阳干不出来欺负小孩的事。
秀春恭敬不如从命,刚吃了一个,秀春突然想到个事,问何新阳,“新阳哥,菜刀切菜板这些东西,你管谁借的?”
何新阳指指楼上,“财务科的易真,她自己做饭,这些东西肯定有。”
闻言,秀春欣喜道,“易姐就住在楼上?新阳哥,你借了人家东西,不好白借吧,干脆让易姐下来跟咱们一块吃呀!”
何新阳哼了哼,“不用,她指定不愿下来。”
“你又没喊怎么知道她不愿下来。”秀春搁下饭盒,道,“我去喊她!”
等秀春跑出去了,陈学功才后知后觉的问道,“春儿怎么跟楼上那个认识?”
何新阳两手一摊,道,“你不是她哥哥吗?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秀春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身后多了个易真,手里拿着碗筷,倒把宿舍里的两人整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陈学功把他的板凳让出去,招呼易真坐,他坐自己床上。
易真没客气,挨着何新阳坐了下来,正好第二锅饺子熟了,秀春给易真盛了一碗,剩下的盛到何新阳碗里,空了的锅再继续下饺子。
“唔,好香好香…春儿馅料是你调的?味道真好!”易真一连吃了好几个,一觉睡到刚才被借东西的吵醒,她是真饿了。
秀春笑道,“下锅还有!”
秀春话音刚落,何新阳忙道,“我还没饱!”
易真斥他,“怎么地,你借了我这么多东西,我吃你两个饺子,还瞎吵吵,小气!”
何新阳气结,立马回嘴,这两人早在易真刚进财务科时就因为点鸡毛蒜皮的事结了仇,眼下新仇旧怨加一块,你一句我一嘴,吵得不可开交。
陈学功跟何新阳关系好,时不时说两句帮腔话,秀春看不过两个男的欺负一女的,就帮易真说两句,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吃过去,总比易真刚进门尴尬要好。
饭后易真把碗筷一端,拍拍屁股走人,临走之前还不忘提醒何新阳借她的东西要洗干净了再还给她。
何新阳吵架吵不过她,等易真上楼了,才在秀春耳边嘀咕,说她这样说她那样。
秀春忍不住提醒,“新阳哥,在背后说人坏话的男人很小气。”
陈学功呵呵笑,落井下石,“女孩也不能这样,春儿别学他。”
四个人饭量都大,原本准备搁到祭灶的饺子全给吃了,临走之前,秀春想了想道,“你们不是二十三下午的火车吗?我提前一天把饺子包好搁外头冻上,二十三早上带来现煮!”
秀春话音刚落,陈学功就反对道,“大冷的天,春儿你在家好好待着,别瞎跑,冻得脸通红!”
话虽这么说,祭灶的头一天秀春还是包了很多饺子,用的全是白面粉,搁在外头冻了一夜,秀春装一半带到市里,剩下一半搁在家里,钱寡妇中午吃一顿,晚上秀春回来,再吃一顿。
去陈学功他们宿舍,秀春正好看见易真,哈欠连天,睡眼惺忪,就问她去干啥。
易真晃晃饭盒,“昨晚没吃饭,饿死了,下去整点油条豆浆。”
闻言,秀春指指篓筐,“我带了饺子,要不要一块吃?”
易真几乎是立马精神了,国营饭店也不去了,跟在秀春后头,去了陈学功他们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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