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原文剧情,桑洱只要对裴渡百依百顺就行了。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一直掩饰本性,三年都滴水不漏。
一开始,裴渡为了取得桑洱的信任,装作是无害的少年,可实际上,信任是双向建立的。在熟稔起来之后,裴渡的警觉心也在变低,伪装卸下,天性里的残忍和极端,便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些端倪。
正常人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裴渡是“人若犯我我必屠门”,报复心强,行动力更强。这样的设定,写在书上和发生在眼前,完全是两种感觉。桑洱第一次看见时,实在没办法装聋作哑、闷头走剧情,就跳出来阻止了他。
当然,桑洱有身为炮灰的自觉,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自然不会有那么强大的感化力,可以通过嘴炮教会裴渡真善美谦恭礼让,改造这个天生缺乏同理心的小变态。
只是,一些不合理的事情,总不能因为无法改变本质,就视若无睹。
正好,桑洱知道自己大概的死遁时间。在这之前,她等于是揣了一块免死金牌。不管怎样收紧裴渡的“项圈”,都不会有事。
即使裴渡在她死了之后,没人管了就故态复萌,她今天做的事,也依然是有意义的。
人品、修为、感情一起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厚道、更以德报怨的人吗?
桑洱心想。
三年时光虽然漫长,但大部分内容,都是吃饭睡觉打豆豆的日常。因此,没有给进度条带来太大的减幅。
不过,这样的状态,很快就会被打破了。
因为裴渡的路线,已进入了末段。
须知道,由于正牌女主的缺席,裴渡的路线是有两个版本的。一个是给正牌女主量身定造的【秦栀版】。一个是魔改以后、由桑洱顶上的【秦桑栀版】。
在最后阶段,这两个版本的故事,会有截然不同的走向。
在【秦栀版】里,经过三年相处,正牌女主将会逐渐对裴渡动真情。如果忽略正牌女主在其它路线上也养了鱼的事实,她和裴渡,也算是爱恨缠绵、让人抓心挠肝的双箭头关系了。
而在魔改版的剧情里,桑洱饰演的秦桑栀,则会一路朝着作死的方向奔去。
在设定中,原主本就是一个不太安分、见色起意的花心大萝卜,她可以在裴渡身上专注三年,几乎不和青璃等小妖精来往,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过了这么久,她对秦跃的执念,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深了。那么,作为替代品而存在的裴渡,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于是,原主开始一边稳着裴渡,一边偷偷地伸出试探的爪子,去寻找新鲜感。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和董邵离如出一辙。这久违地勾起了裴渡的厌恶。正好,过家家的游戏已经玩了三年多,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而且,一旦原主开始移情别恋,绝情蛊的效果,只会越来越弱。
于是,裴渡选择了结束游戏,与原主摊牌,干脆利索地让她gg了。
最后的300点咸鱼值,估计有一大半都是留给最后的摊牌事件的。
桑洱:“……”
不得不说,裴渡看着吊儿郎当,其实还挺有原则,是个“斩遍天下花心狗”的狠角色呢。
这段剧情,昨天晚上才在桑洱的脑海里加载出来。
读完以后,桑洱有点儿不解其意,研究了好一会儿。因为这段剧情写得很模糊,只是要求她三心二意、捡起花心的人设,以引起裴渡的厌恶,却没有给出具体的做法。
这是让她自由发挥的意思吗?
甘蔗啃了一大半,山道尽头,终于远远传来了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秦姑娘,我、我来了!”
桑洱精神一振,呸出了一口甘蔗肉,站起来挥了挥手:“我在这里!你找到通行令了吗?”
“呼……找到了,果然就在房间里!”
这个汗流浃背地奔来的人,正是三年多以前,在蓟宁的画皮妖副本里出现过的猪队友叶泰河。
本来以为,这位仁兄就是一个萍水相逢的npc。没想到,在之后某次捉妖之行中,双方会再次遇见。比起第一次见面时冒冒失失的表现,如今的叶泰河,不仅修为长进,人也靠谱了不少。
一来二往的,他们竟交上了朋友——当然,这份友情,更多只存在于桑洱和叶泰河之间。裴渡对叶泰河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
今天,他们之所以会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是因为半月前一桩除妖大事。
半个月前,昭阳宗接到求助,远道而来,在青雷谷中收了一只秉性凶残的大妖怪。此妖怪藏身在深山中,食人数目已超过了三百。不仅如此,这妖怪还从葬身它腹中的人身上搜刮到了不少钱财、仙器。在它身死之时,老巢没有兜住,积攒多年的宝物洒了满山,将青雷谷变成了一个聚宝盆。
这消息一传出去,别说是修士了,就连附近的山里,那些妖魔鬼怪都分不清的村夫农妇,也闻讯而来,想进里面捡漏。
然而,被消息吸引来的东西,可不止有人类,还有邪祟。它们伺机埋伏在草丛里,通过鬼打墙等方式,让猎物落单。那些听见有好处就傻愣愣地跑来、没有丝毫自保能力的村夫,就是它们最好的果腹之物。短短十天,已经死了几个人。
为了不让受害人数增多,昭阳宗只得在山外设置了一道结界,拦住无关之人。同时,为了记录入内的人数,外来的修士必须临时领一枚昭阳宗的通行玉令,才能穿过结界。出来时,东西需要归还。
叶泰河的消息一贯灵通,兴致勃勃地提议桑洱一起来看看。裴渡也难得被勾起了兴趣,三人一合计,就结伴来了。
昨天,他们抵达了山脚的客栈,找到昭阳宗的弟子,领取了玉令。
桑洱粗略扫了一圈,昭阳宗这行人里,并没有她的熟人。她松了口气,又有点儿道不明的遗憾。
今天天刚亮,三人便出发了。也许是起得太早,叶泰河瞌睡没醒,忘了带至关重要的那枚通行令,来到结界外才发现,便可怜兮兮地央求桑洱等一等他,他马上御剑回去取。
桑洱答应了。等待的时间有点长,裴渡有点儿不耐烦,站不住,便主动说他想进去探一探路。
靠近结界的地方不会危险到哪里去,而且,最危险的那只妖怪已经被弄死了。游荡的宵小也不会是裴渡的对手。桑洱说了句“注意安全”,就让他去了。
“呼,这天儿也太热了,真不像秋天。”叶泰河喘了一会儿,气才顺了,一边拎着衣领扇风,一边左顾右盼:“裴公子呢?”
“他先进去了……”桑洱说着,忽然感觉到结界波动,回过头去。
一个高挑的身影自结界内钻出,以手背挡了挡刺眼的阳光,离得远远的,便喊了她一句:“姐姐。”
是裴渡。
他今年二十岁了。
在东街的冷巷里遇见时,裴渡只比桑洱高了小半个头。之后的三年,少年人迅速抽条,如生机勃发的青竹,骨节夜夜拉长。却已经可以轻松地俯视桑洱了。
骨架延展,更挺拔了。却也没变成大块头,依然是修长而偏薄的,只是多了成年男子的分量。
衣袂随着走动,轻轻摆动。和七八年后,那个在九冥魔境里惊鸿一瞥的裴渡,仿佛融为了同一个剪影。
只除了,肚子的不同。
阳光晃眼,桑洱有点儿失神。裴渡走到她跟前,挑眉一笑:“怎么这样看我,热得已经开始发呆了吗?”
“是有点热。”桑洱笑笑,拿起了自己的剑:“人齐了,我们进去吧。”
裴渡随意一点头,正要跟上,身子忽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叶泰河双手合十,道了句“抱歉”,就屁颠颠地追了上去,掏出了一个罗盘,对着桑洱献起了宝:“秦姑娘,我打听过了,青雷谷里的四个方位,据说越往南走,瘴气越浓,越容易找到一些隐藏的法器……”
裴渡被落在了后头,微微一眯眼,稍有不满,但还是很快跟了上去。
这个姓叶的呆头鹅,也不知道何德何能,居然得了她的青眼,和她交上了朋友。
裴渡一度怀疑叶泰河在扮猪吃老虎,后来接触多了,才确定这人是真的傻。
秦桑栀一贯都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叶泰河这模样还比不上半个青璃,在她的身边,充其量只能混个朋友当当。裴渡这才熄了抵触的心思。
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就让这种呆头鹅和她多接触吧。总比她有时间想起东街那些人要好——虽然秦桑栀现在已经很少去了。
进入结界后,青雷谷的景色,在眼前铺展开来。
被妖怪当做山头占据多年,这片广袤的山林,人迹罕至,找不到一条可供人行的小道。土地崎岖,鞠为茂草,荒凉衰败。许多地方的杂草长得比腰还高。枯叶积得很厚,踩上去,沙沙作响。
叶泰河在捣鼓他的罗盘,桑洱好奇地低头,正要一起研究,就听见裴渡懒懒道:“我刚才看过,这条路一直往前,都比较容易走。没碰到什么危险埋伏。约莫一里外,会有一个分岔路口。山势都是大体往下的,应该都会通往谷底,走哪条路,区别不大。”
桑洱点头:“那我们就先去分岔路吧。”
按常理,山里面怎么着也会比外面凉快。然而,走了半天,这山谷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风来。
等三人到了分岔路口时,都出了一身汗。
“这什么鬼树林啊,热得跟个蒸笼似的。”叶泰河一脸的受不了,掏出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清水。
裴渡没有抱怨,但额头也蒸腾出了薄汗。
桑洱摸了摸口袋,翻出了两张手帕,递了过去:“给。”
她的手同时伸向了裴渡和叶泰河。
在过去三年,这样的专属关心,本是裴渡一个人拥有的。
不管周遭有多少人,桑洱的目光和注意力,也只会放在裴渡的身上。
但现在,【裴渡路线】已经进入尾声了。系统不再强制要求她“只能对裴渡好”了。看到叶泰河也那么热,桑洱有点不忍心将叶泰河晾在一旁。
而且,桑洱认真地思考过。
根据剧本走向,她总不能是一夜之间对裴渡态度大变的,那也太突兀了。
凡事都是循序渐进的。从现在起,慢慢试着改变三年来的习惯,收回对裴渡的特殊宠爱,试着将他和旁人一视同仁,也算是……提前给未来打好基础吧。
看见桑洱的动作,裴渡显然怔了一下。
叶泰河没想太多,一脸感激地接过了手帕,擦汗:“多谢秦姑娘,你真是太贴心了。”
桑洱转向裴渡,温柔一笑:“喏,这是你的,擦擦汗吧。”
裴渡看了她两秒,没伸手接,还走近了两步,微微弯腰,眨巴着眼:“姐姐,你给我擦嘛。”
这些年,裴渡时不时就会旁若无人地冲她撒娇。这是因为,裴渡发现桑洱很吃他这一套。每逢他这样做,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软下态度,答应他的任何要求,又或是原谅他犯的一些错事。
这一招几乎是无往而不胜的。
但如今,剧情的走向已经定下了。即使桑洱真的受用这套,也不得不做出改变了。
“你呀……”桑洱无奈地说了一句,握住他的手腕,把手帕塞了进去,便转过了身:“好了,我们继续走吧。”
很罕见地遭到了拒绝,裴渡抿唇,有点不高兴。用手帕擦了擦汗,随手揉皱了它。但走了两步,又低头,将它小心地重新展平,放进了衣襟的内侧。
果然如裴渡所说,分岔路口延展出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一条陡峭而明亮。一条平坦而昏暗,枝叶遮盖茂密,瘴气似乎也更浓。
桑洱挠了挠脸颊,说:“不知道得走多远,我们还是走左边的路吧,稳妥一点。”
裴渡和叶泰河都没有异议。
路上光照充足,地上狰狞的树根、藤枝、坑洞等物,都可以轻松避过。但也有一些东西是难以预测的,譬如——路面突然的坍陷。
那是发生在后半程的事儿。感觉到小石子震颤时,已经来不及闪躲了。叶泰河首当其冲,惨叫一声,滑进了足有两米深的土坑里,裴渡就在他身后,也不幸地被带了进去。
桑洱离他们较远,躲过了一劫。见到尘土飞扬,她心里一紧,连忙跑了过去。
好在,土坑里没有什么尖锐的物体。两人都好端端的。叶泰河吸了一大口飞扬的尘土,正在俯着身在大咳特咳。裴渡皱着眉,捏着鼻子,满脸的无语和嫌弃。
桑洱蹲在坑边,忍俊不禁地看着倒霉的两人:“都没摔着吧?没事就好。”
叶泰河咳得眼眶都湿润了,鼻子还很痒,哭丧着脸道:“秦姑娘,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裴渡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闻言,毫不留情地嘲道:“掉下去的时候,嘴巴张那么大,你不咳,谁咳?”
叶泰河气结:“你你你,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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