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期待能为他再做些什么,或者他能再说些什么。
但他只是重复念着几个名字。
“泽格、泽格……”
丹尼尔一下就哭了。
唐怀安想瞪他不许哭!可看到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她的心也跟着塌陷了。
“维尔姆、维尔姆……”
唐怀安低着脑袋,唐娩轻轻握住他的手,语气像在哄一个逐渐入睡的婴儿。
“没事的,没事,他们都原谅你了。”
他皱着眉继续念叨,“阿娩、阿娩、阿娩……”
“嗯,阿娩也原谅你。”
他的呼吸缓慢下来,皱纹舒展,面容逐渐安详。
片刻,他再度开口,声音低徊,带着几分委屈。
“安娜、安娜、安娜……”
所有人都愣住。
他们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认识这个人
唐怀安以为父亲已神志不清,怔怔地问:“安娜是谁?”
唐娩摸了摸男人花白的发,“威廉,安娜是爱你的,一直都爱你。”
“安娜……”
“她爱你,就和爱维尔姆一样。”
“安娜……”
“她从来没有真的怪你,真的。”
“安娜……”
萨克森的嘴唇仍在轻轻翕动,像是在道歉,又像是在乞求。
唐娩的一滴泪,悄然落入他的发间,隐匿无踪。
唐怀安盯着父亲固执地张合的唇,他停掉呼吸,她才终于想起来。
安娜,是威廉的妈妈。
———
唐娩问,“那样?他哪样?”
怀安小声地为母亲、也为自己抱不平,“最后,他连爱字都不提……”
唐娩温柔地拍拍女儿的手背,无声地笑了笑。
她明白,在如今年轻人的眼里,那个字来得那样直接又热烈。
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想要爱人在耳边一遍一遍地重复诉说。
她曾偶然撞见,丹尼尔在院门口紧紧抱住怀安,急于表达自己的样子。
但威廉不会,此生,他永远不会。
“怀安,你父亲身上还带着战争的余烬,站在废墟上说爱,那并不容易,希望你理解他。”
“至于我们……”
轻风吹过小院,带着洋甘菊的淡淡清香,微微苦涩。
她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了那个踉跄奔赴战场的少年,想起了那些燃烧着的尸体和炮火,想起了她与威廉并肩而行的岁月?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遗憾了。”
唐娩将女儿拉到身旁,让她枕在自己的膝上,像小时候为她梳辫子时那样,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怀安,我想回家了。”
唐怀安抬起头,望着母亲的脸。她想问为什么?您过得不开心吗?是我们做得不够好吗?您不需要我的陪伴了吗?
但她知道答案,不是。母亲脸上流露出来的,不是悲伤,也不是孤独,而是一种……终于能够踏上归途的宁静。
“Mama,这里不是您的家么?”她开口已经带上隐隐的哭腔。
“是,都是,但我已经离开那个家太久了,我有点想她。”
唐怀安被母亲轻轻摸着鬓角。
她突然意识到,也许父母之间一直有一个世界,是她从未真正触摸过的。
也许战争对于父母的意义,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有限概念。
她没有资格阻拦一朵漂浮的云彩,最终漂回故乡的天空,连威廉都没有。
她曾在病床前与威廉有过一次谈话,如今想来,他似乎早有预料。
他说,“怀安,哪怕你再远,再忙,记得多替我去中国看看你妈妈。”
“陪她去晒晒太阳,带她去散散步,她还是那么不爱动,但你得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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